这是一件尘封在记忆中的事。

        很寻常，就是一次普通的溺水事件，溺水者是我。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以及同在江边游泳的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我的生命恐怕就在那天终结了。幸运的是，我活了下来，并且从此学会了游泳。可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不是学会了游泳，而是非常清晰地获得了一种体验——若干年后，我在书上读到，这就是所谓的“濒死体验”。

        我该怎样来展开叙述呢？脑子有些凌乱。

        还是先说基本情节吧。

        我家住在涪江边，每到夏天，那里就是小镇人天然的浴场，大人小孩都乐于在江里扑腾。然而，对我和弟弟来说，母亲是绝对不允许我们单独去江边玩水的，这是铁的规定，直到我真正学会游泳的那天才自然废除。

        时间回溯到1984年夏天，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失误的话，这个时间可以准确到7月28日下午八点以前。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除了因为在我生命旅程中这事本来记忆深刻之外，还有一个帮助我记忆的线索，就是那天晚上四川电视台将会播放《霍元甲》。

        也就从这一天起，父亲开始教我游泳。其实父亲早在七月中就回到小镇了，迟迟没有教我游泳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我念初中的第二个年头结束了，按照学校惯例从放假开始就得补课，一直要持续到7月底。因为要上晚自习，自然没有时间在下午去江边学游泳。这一天，补课正式结束了，父亲决定正式教我游泳，这令我很是兴奋。当然更让我兴奋的是，暑假终于属于我了，而且晚上可以看电视。

        晚饭后休息了一会儿，父亲带着我去到了江边。这几天江边涨了些水，但不算大，那水显得有些浑浊，游泳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父亲游泳很厉害，但绝非专业，因为他教我游泳是从“狗刨式”开始的，按他的想法，首先保证在水里不沉。于是，那个下午，我就在江边水势比较平稳的地带练习“狗刨”。实话说，这个科目也忒简单了，我很快就能够用这样的姿势游上一二十米远。父亲似乎对我的悟性特别满意，不断地让我从远处朝他游去。时间过得很快，或许是父亲觉得我所处的位置比较平缓，水势也温和，周围还有其他游泳的人，还有几个孩子在那扑腾，总之，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告诫我几句，然后就上岸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就在离我不远的礁石边洗衣。我呢，则继续练习快乐的“狗刨”。可怕的事就在瞬间发生了，我不小心搭上了江流，而父亲正埋头洗衣，当我发现危险时，任我怎么“狗刨”都没用了，我被湍急的江流带了出去……

        眼前有一道白光，很亮很亮，然后我看到巨大玻璃墙破裂开来的景象，我直接跌了进去，耳边是轰轰的声音，我保证，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很清晰的念头，不是感觉自己要死了，我甚至根本没有恐惧，而是很遗憾的感觉：今晚的《霍元甲》看不成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岸边，父亲一脸沮丧蹲在我身旁，很多人围着我。我自己坐了起来，我听他们说提着我倒了半个钟头的水都没有倒出来。事后我对询问我的街坊们说起过溺水时的感受，特别说到白光和我那个“完了，看不成《霍元甲》了”的念头，看得出他们并不相信，就连父亲也认为我是吓傻了。但我至今笃信是真的，那种感觉非常真实。

        后来我听那天在岸边的人说，是一个游泳的大孩子最先看到我被江流带出去，他边呼喊边朝我游去，父亲也应声跳入江里驰援，而我不像其他溺水者，一点也没挣扎，父亲和大孩子一起把我拽向岸边。我还听说，父亲心好，要是等他慢慢逡巡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才决定救人，那个大孩子也救不了我的，毕竟水太急，那孩子力气不够。

        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我和父亲几乎是灰溜溜地回到家。小镇消息传得快，母亲大约知道了事情，也没怎么多说。然而，奇怪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就在当天晚上，发生了另一件事……

                                                                                                2012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