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聚在一起(9)

2018年,到今天还没过半,但在我心里却像过了快半个世纪。我回了老家三次,第一次是我爸生病,第二次是我爸去世,第三次是去看我剩下的妈。

没有我爸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没有我爸的家不再像个完整的家。

今年春节,我爸还在,我们一家五口:我爸、我妈、我先生、我女儿和我,围坐在沙发上,虽然各看各的手机,毕竟个个毫发无损、完完整整,难得地团聚在一处。

我妈大发感慨说:一家人这样聚在一起,就是快乐和幸福!

可惜,十几天之后我爸竟不辞而别,月圆之景从此不再。

世界如此的不完美,如同我们的心,一天天被刺伤、割破,直到变得千疮百孔。张爱玲说过: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可惜,上面爬满了蚤子。

而在我看来,人生根本就是一床破棉絮,只是偶尔你会在其中发现几粒珍珠而已。

我爸,是我至今为止找到的最大最宝贵的珍珠,可惜,年少的我不懂珍惜,懂珍惜时竟失去了保存它的能力,直至一天天地失去它,追悔莫及。

家里到处都有我爸的影子,仿佛他从不曾离开过。他有形的实体不见了,无形的幻影却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我们身边。

家里人都尽量避免提起他,因为他如今变作了悲伤的源头,只会引来痛苦和眼泪。

他的用黑纱装饰的黑白遗照被我刻意藏在书柜里,不让我妈看见,我自己也不想再看见我爸以这样冰冷、无情的形象出现。

他从来就不是黑白的,不是!

他从来就不喜欢受约束,所以,把他关进黑框里也一定是他不愿意的,既然如此,在乎什么形式!

我睡他睡过的床和沙发,坐他坐过的椅子,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坐在阳台沙发一角体会他的孤独和他得知自己患了绝症时对死亡的恐惧。

他养的花枝繁叶茂,粉的红的花朵依次盛开,仿佛一张张笑脸,迎接我们回家。

春节过后,我女儿离家去北京上课,我爸送她到家门口,气喘得很厉害,巴巴地问“何时能回来?”我女儿回答:五月份。“哦好,我还能等”他很满意,他哪里知道自己连四月都等不到了。

如果我们早知每一次与老人的离别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也许会更加珍惜每一次相聚的分分秒秒吧,不会老盯着手机,不会顾着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不会约朋友外出见面,不会到商场购物.....而把全部时间给老人,陪他们聊天,陪他们看电视,陪他们散步,陪他们下棋,陪他们坐在一起发呆......

可惜,我们常常做不到,所以,当家中老人故去后,我们将终生后悔、愧疚、遗憾......

在我们破棉絮一般的人生中,究竟有几粒珍珠会熠熠放出它们的光亮?

找到它们,把时间和爱全给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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