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之爱

她,确切的说,先算是我的同学,然后,才成为我的朋友,以至于,现在,像我的亲人。

我们相识在20年前。20年前?有这么久吗,恍若我觉得还只是初见,谁知却在弹指间相识若年。说真的,不仔细算,我还真没觉得那么久,人的一生究其长短,真的没有多少个20年。

她具体大我几岁,现在我都还不清楚。初识她时,是中三毕业那年,她插到我们班。我们并不相熟,班里的复习生,插班生,多是不声不息的就坐在了教室里。

为了个中考,每个人都被逼成了战士,即使你不想在考场上奋勇一博,也要装的像模像样的应付。自然,谁也不管谁的事,谁也不操谁的心,况且每天都崩的紧紧张张的,根本不去顾暇班里何时又多了谁谁,除非他就坐在你左右前后。要不,就是成绩太优秀,听着名字陌生,想一探何人时,才去四顾对号。

那时的我,啥样?只能呵呵。没有谁陪你躺在操场的草地上晒太阳,没有谁可以花费半晌和你一起去淘歌带,反正,那些吃饭时候还在背单词,蹲厕所时还在念古文的,和我是分道的。那些走路都带风小跑的,都是好学生。只是,我不是。

处于学与不学的夹缝,我是一头扎在一堆又一堆的书中,教科书,课外书,乱七八糟,一求出口。

  那个时候,学校周围不少的小书店,卖书为辅,租书为主。主要是无业的小青年,一时找不到工作,自己本身就是一书痞子,索性以书求生,边看边租,即可养活自己,亦可熏陶他人,一举两得的事儿。

我那几个家庭条件不错的死党,学习不咋地,但依然时刻担着为共产主义事业混也要混下去的思想苦熬在校园里。为了不至于无事可做,他们就把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校外无尽的书摊里去。只要不捣乱,老师们的精力是绝不会过多放到他们身上的。课后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书摊,倒成了他们的正业。

他们消息太灵通了,哪里有书租,都是谁的书,新进什么小说,摸的是门儿清,轻车熟路的的挨家扫荡,穿街钻巷的犹如无人之境。特别是早自习后就前去租一套,放开了看,看后各自再调换,不耽误第二天夜自习下课后还,时间利用最大化,还按一天算租金。若干年后,我与我的那些死党朋友再忆当年,还在惊诧他们一目十行的速度。

风靡那个年代的言情小说,琼瑶,亦舒,岑凯伦,被我们如数家珍;梁凤仪的财经小说,也曾津津乐道;金庸,古龙,梁羽生等的武打小说,更是朗朗上口。

只是可怜了那些书,在即使拉上了灯,还要眯着眼才能分辨出东南西北的小屋里,簇拥在溜墙排的简易木架上,挤挤攘攘。

租书的老板在自己家那逼仄的屋檐下做饭,一任我的死党们自己在书堆里左翻右抖,扒拉出自己要看的,顺带自己在借书登记本上摸黑录入大名和书名,由此可见,他们和租书的人混的是何等熟稔啊!

其实,不正经的书多在巷道深处的小店,有次我去帮他们还书,七扭八拐的,愣是绕的我迷了路,最后还落了个她们笑话。

只是现在,我还能记起那亮着光还黑漆漆的小屋里,那一本本书,也曾像尤物被无数双手抚摸过,亲吻过。最后却只能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当年垂涎留下的口水味,拌着雄性荷尔蒙的汗味,混合着浓浓幽香的烟草味.....,一如美人迟暮,丰颜不再。

究不清,多少个沾了口水的指头曾翻阅过,也不知道,多少烟灰被弹落过,在这一张一页中,夹杂了太多年少的过往,他们也曾经是我们青春的载体,是我们二八年华的五彩一页,更曾弹响过我们无处可寻的朦胧向往!

我的那些死党逐渐先行离校,奔向家长们安排好的前程。我也就心归正处,毕竟,我还是棵读书的好苗子。只是,我的课外阅读转向了书报亭。那个年代,书报杂志只有邮电局有售。

一日, 书摊前,短发,圆脸,带副眼镜,个不高,话语清脆,举止利落,比我有着超常的成熟和稳重的她,招呼我,说我们是一班同学。一班?我有点小怀疑。"是,是,我坐你后面,我刚进班不久,看你特别喜欢看书哦,每天都搬着大部头,你都看的什么啊……"三言两语就谈开了,原来她就住在邮局家属院,她姐姐家。

她从新疆刚回来,插班生,准备考中专。那个时候,考上个小中专,绝对是件荣耀的事儿,一般的学生根本不敢挑战,哪个学校中专考走几个,绝对是整个学校的荣光。来年根本不用做招生广告,口碑相传就是最好的宣传,"**中学,中专录取人数**名……"一定会被大肆渲染,小县城的家长也以此为风向标,衡量着学校教资力量的强弱。

她是奔着中专去的,学习自然不错。在她的感召下,我也把自己在外乱串的心拉上了正途,她多余我的照顾,让我总习惯于以她为主,凡事一起讨论,听取她的建议。那时的我们几乎日日黏糊在一起,即使周六日也不例外,搬个小板坐在家属院的楼顶,等到日落,方才停止了无休止的争论。就这样,争分夺秒的弥补着曾经的荒废,把我们稀疏平常的相处用更多的感情夯实在日积和月累中。

正如三毛所说:朋友这种关系,最美在于锦上添花;最可贵,贵在雪中送炭;朋友中的极品,便如好茶,淡而不涩,清香但不扑鼻,缓缓飘来,似水长流。

秋走冬至,春去夏来,春末的绿芽一夜间就长成了夏的枝叶,已经有蝉鸣在午后窗前,聒噪不已,繁花盛开,咿呀着,摇摆着,闹着小情绪,偶尔傍晚的微风,夹着炎热的暴躁,噼里啪啦的突临一阵夜雨,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的快意恩仇……艾草青青,粽叶飘香,端午过后,距离中考的日子就近多了,转眼我们就要走完了中三的光阴,一同学习,一同进步和互相鼓励的日子就快别过。

时间溜着它惯有的小步,浓荫也已经开始铺满了校园的小路,路芽也渐长野草,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栀子花淡淡的香味,牵牛花也悄无声息的爬满了残缺的围墙。

我们估算着成绩,填着志愿,等着结果。

成绩按惯例揭榜,只是,我却没有见到她。

我跑去她姐姐家找她,她已经走了。和我没有告别的就走了。

我怅然若失,感觉,她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来待。

她没有考上中专,原本她是那么的有把握。

她从提及过她以前的事,是后来从她姐姐那里我才得知一丝半缕。她原本高中读过,还有个情投的男朋友,幸运的是男友考上了大学,不幸的是她落了榜,和你猜测的毫无偏差,男孩跃出了农门,还没有成龙先成了精,与她婉约提出了分手。这对她刺激颇大,家人为了让她散心,送她远走新疆,跟着随军的姐姐。后来姐夫转业地方,她就又随着来到我们这里,只是原本的那口气,憋在心里并没有随着南疆的空旷而消失殆尽,回来后,就计划着以自己的底子,再去给自己个机会,考个中专博博。只是,唉……

不过,后来我还是没有算清她到底大我多少,让一个人那么决然的离开,虽然她的经历远就比我多那么那么多......她默默的走了,正如她默默来过。

我按部就班的继续混迹我的高中生涯。只是繁重的学业已让我完全陷入了紧张和叛逆,屡屡掉队,自顾不暇。

由于高中学部已经不在县城里了,所以我跑去报亭的日子渐变可数,偶尔,拐去她姐姐家,问下她的情况,她姐回复我的总是“她就是犟,除了偶尔来个电话,啥都不给我们讲,只知道在东莞的一个制衣厂。不过,每次电话回来就叮嘱我,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你努力读书,要读出来,以后才能谋个好前程”。  自此以后,我再无见她。

我把我的地址留下了,只是从未收到她的自言片语。渐渐的,变断了联系。

时隔几年,已不记得。我也告别了学校生涯,在家呆着,计划是工作还是出去打工。闲至无事,就去街上溜达。街上那么多店,毫无目的的一家又一家的扫。想想那时的我,真的是富裕不足,闲暇有余,就这样逛到一家服装店,店面不大,挤满了人,我毫无目的的用眼光在店里扫视一遍,准备转身而出,忽而听到似而熟悉的声音,干脆,清澈。我穿过这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挤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定格-真的是她。意外击倒了她,也袭击了我。我大叫一声“真的是你啊”,她也怔了一下,忽而就抱住了我。我们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抱在了一起,一如失散了多年的相见,突现眼前的惊喜与幸福,让我们措手不及。

不知道从哪里把话头谈起,我那么渴望了解她这些年的生活,她也是那么急切的想得知我的近况。

  “在东莞呆了三年,学了裁剪手艺,回来后就在集市上给人家做衣服,认识了现在的爱人,两人从小缝纫铺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可以轻描淡写的描述着自己的过往。

艰辛从不独往,但她却只字不提。也许一次又一次渴望的美好,总是在呈给你最美的瞬间泡沫样的爆破,徒留了零碎的伤心给你。

在东莞的那三年日夜,我想象着她把自己捆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用工作的高压来抗击内心时不时翻出来的自卑,一如一个红了眼的拳击手,在赛场上毫无章法的挥舞拳脚,却完全忽略了要攻击的对象。

“我给你写了好多信,还是担心耽误你学习,没寄给你。”“

“我回来后,去你家找你,你们那边拆迁了,我问了好久,也没有问到你们搬哪里了.”

”我开始还能从姐哪里得知你的一些情况,后来,姐一搬家。我问都没有地儿问了,”我说。

……

我们絮叨着这经年的零碎,夹杂着心酸和苦楚,欣慰和希望。

“这是你妹吗?”店里的顾客好奇的问我们。

“你看像吗?”她笑着反问到。

“像,除了个子错点。”

“呵呵,是啊,我妹呢。”她爽朗的答道。

“你准备怎么打算呢?在家上班,还是...?”

”唉,上班,平头老百姓一个,能有什么好工作轮到我呢,还是出去试试吧,至少要先养活自己。“

”想去哪里?”

“上海,可是家里人让我去深圳。”

“不管去哪里吧,你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我没有回来的那几年,家里一直都担心我,你可能不知道,那时我郁闷的都想自杀,我一直都想争口气,结果还是......。我只能选一个新的环境,天天加班,从不休息,麻痹自己,后来自己想明白了,生活哪能事事如意,样样顺心呢?凡事也总不能件件圆满,个个无憾啊。给自己时间去重新思考,重新定位。你也需要好好思考下自己的以后,做好计划,扛不住了就回来,还有我呢....。”还是那个一直照顾我的语调,还有那不变的一本正经的神情。

她能坦然来谈她的昨天,证明她真的已经与那个自卑的自己和解,也已经完全坦然面对了那个自认为失败的自己。每个人都有心锁结,锁上容易,打开却难。

至此,我们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只是,后来我再次因生活远赴他方,距离的几千里,这次却败给了互联网的便捷,再没有什么也可以阻隔我们的相欢。

在外地求生活,我也曾有太多委屈和郁闷,只是我还有她,可以倾述,可以发泄,我们可以畅谈到了深更半夜,更可以彻夜长聊。我们会因意见分歧争执不休,也可以吵过后不计前嫌的和好如初,一切都可以回到它最初的模样,恬淡而真实,多姿而生动。

余光中说: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的美好。是啊,流水可无情,落花却有意, 20年前的那对少年,手拉着手,顺着街角小巷,听着余晖的喃喃.....。

我和她,只是人生区间碰巧打在一起的一个结,只是有幸的是,她的那个结里有我,我的那个结里有她。虽说,校园的钟声不会再为我们响起,但执手相牵的暖,却温柔的在我胸腔蔓延……想象着,我笑了笑,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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