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早熟，为人处世方面比起父亲更精明些。

        在我看来，他完全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废话连篇，多管闲事又太老实本分的烂好人。

        他经常喜欢故作高深的谈论政治法律方面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从网上了解的些碎片信息。周围人发表和不一样的看法时，他非得固执的争个高低，好似自己一定是对的，是权威。把他人怼的无话可说。

        我的个性和他完全相反。对于他人的想法，如果和我不合，我也懒得反驳和争论，这在我看来没有必要。甚至有时我会附和他人，即使有些事我并不赞同。

      以前我认为那是一种情商的体现，后来长大些了，接触的东西多了。看自己的这些行为总觉得和讨好型人格相似。

        因为担心自己不被人喜欢，所以不愿意和别人唱反调，总是顺着他们的心意，却很少考虑自己的想法。

        他还喜欢废话连篇，一件事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

        很多跟他毫无关系的事，例如，我表姐和她婆婆吵架，他也要参合一脚，跳出来指责我表姐整天就知道抱怨，脾气不好之类的。我表姐气的过年都没来过。

        虽然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表姐也是有点作。但是我认为这些本身就是他们的家务事，而且就算表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应该是她的亲妈自己去说道。

        完全没必要去做这个恶人，平白惹人嫌。我善意的提醒他，不要去掺和。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表姐积极向上，但是人家不一定领情。我也不想看着他热脸贴冷屁股。

        没想到反倒被他臭骂了一顿。他说我根本不懂这些亲缘关系，她是他的侄女，他有义务教育她。还说我一点都不关心亲人，要是我弟弟有什么事，以我这样的个性也不会管的，这样下去会变得没有人性的。

        我也气得够呛，还有点委屈。表姐和我们家来往并不亲近，妈妈住院的时候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怎么就上赶着去？哪门子的义务？还没有人性？

        那时候有点心寒，突然意识到在父母眼里的自己是没有人性的。

        更让人难受的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我的弟弟有什么事，我愿意为他着想和付出。

        从未如此清晰的看清自己自私的本性。越想越觉得亏欠弟弟很多。

        他从小有些笨笨的，我小时候霸道的很。什么都要最好的，差的就留给他，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如果他哭闹，就会被我揍一顿。

        现在揍弟弟是一个梗。那时候他受的是真正的皮肉之苦，我也是真正的讨厌他。他从小邋里邋遢的，又喜欢跟着我，说些蠢话。我觉得丢脸，没少背着父母打他。仗着比他大，就算他告状也被我粉饰了。

        那些纯粹的恶意，现在我都害怕他回忆起来。有天翻到小时候的照片，他那双单纯的眼睛有点刺痛我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的姐姐不是我这样的，他长大后是不是就不会叛逆，不会是现在这种性格，会不会更开朗些。

        现在也偶尔会争吵，他也偶尔会玩笑的说我小时候怎么对待他的，简直是噩梦。我很内疚，只有无可奈何的感觉。

        毕竟过去的永远不能改变，记忆也不会抹去。留下的伤害会永远留在他的身上。

        我们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相处，点点滴滴。

        长大很残忍的，他会慢慢的推翻自己很多认知，原来意识不到的美好的东西，就这样消散了。慢慢体会到一种失去的痛，还有遗憾。

        为什么总要犯了错后才知道自己错了呢？为什么认清自己的错误后还是会再犯呢？

        这几年父亲的话变的少了些，或许是受到现实的打击。他没有了原来那么多管闲事，也不像个烂好人。

        我以为这种变化是我所希望的。毕竟他因为老实的性格吃了不少的亏，被别人欺骗了好多次。就因为他的善良，我们一渡陷入绝境。

        我从小恨透了那些欺负我们的人，接受我父亲的善意又反咬一口的毒蛇。我慢慢变得偏激孤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人，人善被人欺。

        我浑身都是刺，变得阴郁，言语也很尖锐。

        觉得这样的父亲很没用，甚至说如果没有这样的父亲就好了。

        青春期时我们经常发生矛盾，我也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更谈不到尊重。

        有段时间我把他伤透了心，他都不敢和我说话。我也没多大感觉，或许是太过麻木。

        我讨厌这个世界，却又无法对抗这个世界。只能把这个暴虐的情绪发泄在亲人身上，甚至怨恨他们让我出生。

        不知道这一路怎么走到现在的，原来的我完全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但凡是其他父母，我这样的孩子，应该就被放弃了吧。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在我精神振作时，随意两句关心的话，都会软化，向我靠近。

        我伤害他们的时候，绝对谈不上无辜和无知。因为我心里清楚的明白，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会让他们难过。很多时候都是故意的，故意的刺激他们。

        因为我足够了解他们，知道怎么让他们感到开心，但是我很少这样做过。

        我只会让他们伤心。

        我没想过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了我。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里，他们被我磨得没了脾气。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甚至眼里的光。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原谅了我，却不代表伤害就不存在了。说内疚太轻描淡写了。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我有时候宁愿他们是一对狠心自私的父母。但偏偏他们爱我，这么糟糕的我。

        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我，尽管我自己都放弃了。

        我现在最恨自己，恨自己冷心冷肺。为什么要因为外在的因素，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呢？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这么包容我的坏脾气了。也不会有家这样的容身之地了。

        工作后，一个人在出租房里，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像海上的孤舟，随处漂泊。

        只要我看一眼菜单，他们就知道我想吃什么。有时我心里想吃什么，爸爸就会带回家。我说嗓子不舒服，就会给我顿雪梨。晚上会偷偷来看我睡的好不好。下雨天在校门口等我，我嫌车破偷偷跑了，在路上找了我好久好久。离家出走躲在朋友家，他开着车找我一个晚上。

        我的记忆力很差很差，根本不敢想起，也是有意忘记的。

        等我意识到什么是错的时候，已经做了很多错事了，足够写一本厚厚的忏悔录。

        我没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也很庆幸他们没有放弃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也忏悔过很多次，但过不久，又旧态复萌。虽然有细小的改变，但远远不够。

        我也害怕自己又一次伤害他们。尤其是父亲一个大男人流眼泪的说我从小就聪明，对我抱有很大期待的。

        我怎么忍心。

        对不起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