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偶尔会翻看旧相册,或者在社交媒体的“当年今日”里,与过去的自己不期而遇。
看到那个穿着不合时宜、笑容略带笨拙的少年,你是什么感觉?是会心一笑,还是尴尬地想立刻划走?看到那个初入职场、满脸天真与莽撞的青年,你又是何种心情?是怀念,还是暗自庆幸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副模样?
我们与“过去的自己”之间,常常存在着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我们怀念某些版本的自己,同时,也对自己另外一些“版本”感到羞愧、不屑,甚至想要与之彻底切割,假装他们从未存在过。
但真相是,他们从未离开。
所有你经历过的自己——那个5岁的、耽于幻想的小孩;那个15岁的、敏感又叛逆的少年;那个25岁的、野心勃勃却也脆弱不堪的成人——他们都还住在你的身体里。
我们可以把这种内在的生态,想象成一个盛大的、独一无二的**“内在校友会”**。而你,当下的你,是这个校友会现任的、手握权柄的会长。
你的任务,不是去评判那些风格各异、甚至有些“黑历史”的校友,而是学会如何与他们和解,并从他们身上,汲取你未来前行的全部力量。
我们常常会犯一个错误。在校友会的年度晚宴上,作为会长的我们,会把聚光灯打向那些“杰出校友”——那个考上名校的自己、那个赢得重要项目的自己、那个在爱情中被深爱过的自己。我们为他们致辞,把他们的照片挂在荣誉墙上。
但与此同时,我们把另外一些校友,关在了晚宴厅的地下室里。
那个因为一次公开出糗而无地自容的自己,被我们锁起来了。
那个在一段有毒关系里卑微乞求的自己,被我们锁起来了。
那个做出错误职业选择、浪费了几年光阴的自己,也被我们锁起来了。
我们假装听不到他们在地下室里的哭泣和呐喊。我们以为,只要不去看他们,他们所代表的“失败”与“不堪”,就会自动消失。
但一个被会长刻意遗忘的校友,并不会消失。他只会变成一个终日在会馆里游荡的、充满怨气的“鬼魂”。
你现在莫名其妙的社交恐惧,可能就源于那个被锁在地下室的、“公开出糗”的少年鬼魂,在拼命地拉住你的衣角,警告你:“别去!外面很危险!我们会被嘲笑的!”
你在亲密关系中无法抑制的控制欲,可能就源于那个“卑微乞求”的青年鬼魂,在绝望地嘶吼:“抓住他!别让他再抛弃我们一次!”
我们当下的许多非理性行为和情绪,常常都只是这些被我们亲手放逐的“内在校友”,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试图让我们听见他们当年的求救信号。
那么,该如何与他们和解?
答案或许是,作为现任会长的你,需要鼓起勇气,亲自走下那段通往地下室的、布满灰尘的楼梯。你需要的,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迟来的“校友访谈”。
把门打开,让光照进去。找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过去的自己。不要评判他,只是坐下来,以你现在所有的智慧和慈悲,去倾听他。
问问那个笨拙的少年:“你那时,是不是很害怕被孤立?”
问问那个天真的青年:“你当时,是不是特别渴望被爱和被认可?”
问问那个做出错误决定的自己:“在那个当下,以你当时所能看到的所有信息,那是不是你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你是在用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去重新理解一个孩子在当时处境下的无助。当你这样做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你不再是那个需要为他感到羞耻的“同谋”,你变成了可以去关怀他、疗愈他的“伙伴”。
倾听之后,是**“告知”**。
作为掌握着所有后续信息的“会长”,你可以告诉他一些他当年并不知道的事。
你可以告诉那个因一次考试失败而认定自己是“废物”的少年:“嘿,你知道吗,那次失败,恰恰让你学会了如何面对挫折。后来的你,因此变得坚韧多了。”
你可以告诉那个被一段关系伤透了心的青年:“我知道这很痛。但你知道吗,正是因为离开了那个错的人,后来的我们,才终于有机会遇见真正的爱。”
你是在用未来的视角,去赋予过去的痛苦以全新的**“意义”**。你让他明白,他所承受的一切,并非毫无价值的“伤疤”,而是后来整个校友会赖以成长的“基石”。
真正的成熟,不是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而是有能力、也有意愿,将所有版本的自己——无论他们是“杰出校友”还是“问题学生”——都邀请到同一张桌子前,共同举杯。
是你,作为会长,站起身,对所有内在的校友们说:“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的存在。感谢你们的勇敢与脆弱,感谢你们的成功与失败。是你们共同造就了今天的我。现在,让我们放下过去的恩怨,一起,看看未来我们还能去向何方。”
那一刻,所有的鬼魂都将散去。地下室的门从此可以永远敞开。你的内在校友会,不再有冲突与分裂,只有和谐、整合,以及一股由无数过往汇聚而成的、沉静而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