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天气冷肃,吴江上却依旧星星点点,散布着一些江南特有的摇船。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一阵清越的歌声从一搜摇船中传出,引得四周的船夫赶紧摇了小船,靠近些凑个热闹。
这并不是一搜华丽的摇船,但比之周围的小船确然是大上许多。
“阮小弟,今日你我痛饮,倒也十分对得起这茭白、莼羹、鲈鱼脍!”说话的人名叫张翰,三十上下的年纪,他本该在洛阳做官,却因为思念故乡的风味,辞了官天天飘在这吴江的水面上,得闲了吟诗,肚饿了钓鱼,闲云野鹤甚是风流。
陪坐的年轻少女掩着嘴笑了,正是方才唱歌的小姑娘,“谁人不知,张大哥江东步兵之名,分明是看不上齐王在朝堂上独断专制,非要拿这吴江里的鱼儿和莼菜做借口,真真是冤死了它们!”
被唤作“阮小弟”的男子一派疏狂之态,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吴江里的鲈鱼确实味美,无怪张大哥乐不思蜀!”
张翰叹了口气,“吴被司马氏灭了之后,我本以为这天下间有几年太平日子可过。胡人在北边虎视眈眈,他们倒不担心,自己人倒是打得痛快!”
宋祎在一旁低头沉思,“阮郎,其实我一直疑惑,我们进宫刺杀孙秀那日,是假扮了王舆,也就你我两人在场,从洛阳传出来的消息,说王舆带了700禁卫军。所以究竟是河东公主不信任我,另派了人去,还是另有一方的人,迫不及待呢?”
阮孚把玩这酒盏,“在我们杀孙秀的那一日,我得到消息孙会已经战死。河东公主是贾后的女儿,她虽然恨孙家,但孙家倒了,她并没有什么好处。我觉得,她的背后一定站着哪一方的势力。”
张翰道,“现在各方蠢蠢欲动,现在虽然是齐王司马冏占得了先机,但其他诸王并不是吃素的,我们不如在此吃吃鱼、喝喝酒,任他们在北方打得天翻地覆。你们当真要去蜀中么,成都王虽说那边有一个封国,根本压制不住当地暴乱。”
宋祎给两人斟上酒,“正因为中原乱得很,我们才打算去蜀中青城山找阮郎的师父重阳子。如无意外,我们会待在青城山侍奉师父、学习技艺,张大哥若是吃腻了这吴江的鲈鱼,也可来我蜀中吃一吃牛肉和腊肉,青城山上的竹叶青茶,绝不比今日的酒差。”
张翰瞧着阮孚和宋祎二人郎情妾意,阮孚父亲早逝,宋祎无亲无故,大约是上青城山找重阳子主持婚礼,便借着几分酒意,“若是让我来喝两位的喜酒,自然是不胜荣幸。”
阮孚哈哈一笑,对着张翰抱拳,宋祎羞红了脸,心中却十分甜蜜。
翌日,两个人踏上了往蜀中之路,他们沿水路一直往西走。宋祎因对范蠡与西施泛舟五湖之事,特别有兴趣,便闹着阮孚,买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雇了船家,一路慢慢地走,学着张翰,储够了盐,以水中的鱼虾为食。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二十余日后来到了赤壁,阮孚指着两岸高出的山石对宋祎说,“这就是当时,蜀汉与东吴共抗曹魏80万大军之地,当时火烧连营,好不壮观!曹操率虎狼之师,竟也未能将东吴如何。”
宋祎接口到,“东吴水系发达,又是鱼米之乡,若非君主昏庸,何尝不能与北国划江而治?”
“祎儿还是这样慧眼”,一阵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大船上传来,宋祎不用回身去看,也知道来者是谁,她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阮孚只其心意,若说孙秀是宋祎最大的仇人,这不期而遇的王敦绝对能排第二。
“祎儿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想当年捧杯把盏,还未将我看够?”王敦乃是武将出身,虽说娶了司马氏的公主,一直在军中为担任要职,但一身的武艺绝没有荒废。
王敦明知阮、宋两人把臂出游,却当着阮孚的面儿仍旧情挑宋祎,这是公然的挑衅了。
阮孚心里恨不能立刻跃到王敦的船上一较高下,但他担心宋祎一人在船上,万一有所差池应付不来。他强忍着怒气,反唇相讥道,“王将军此时不在京中辅佐齐王理政,怎么学我等小民泛舟江湖?”
“我若不来,只恐你要将我的美人儿抢了去,这天下间,自然只有美人与好酒不可辜负,阮孚,你说是么?”王敦站在船头,并没有穿戎装,嘴上风流轻佻,人却站得笔直。
阮孚将宋祎揽入怀中,大声道,“我与祎儿已经结为夫妇,请王将军勿要轻言。”
宋祎心中多了几分安定,她曾经也想杀这个人,为小时候的姐妹报仇,但如今有了阮郎,只想与他双宿双飞,待到了青城山就住下来,外面的纷争自此与他们无缘。这么想着,她对阮孚低声说,“阮郎,我们叫船家快些开船,我们船小,应当比他们灵活。”
阮孚当即吩咐船家,船家早已被这气氛惊吓到了,虽然是手脚发软仍然麻利地摇着船。王敦见此情形,双足在船头轻轻一跳,毫不费力就跃上了阮、宋二人的船。
宋祎的脸色变了,阮孚早已迎上前去,双掌朝王敦的面颊削去,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眼见王敦被阮孚逼得节节败退,只听“砰”的一生,王敦撞在船沿之上,在地上坐了半响,方才出声,“阮孚,你平日里放浪形骸,倒不知竟藏了一身武艺。”他又呵呵一笑,“不过我既然来了,祎儿自然由我带走”。
他隔空击了三下掌,近旁王敦的大船上,推出一个被反绑着手的女子来,正是金谷园中的旧友——雀儿。
王敦抑制不住脸上的得意,“这位雀儿姑娘,如今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哦,现在该叫做瑾唏姑娘。你说,我该把她交给廷尉府么?”
宋祎不禁变了脸色,“王敦!你想怎么样?”
“我么?”王敦定定地望着宋祎,“我想要你,一辈子只替我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