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除夕了,前阵子快腊八的时候,想写日记纪念一下姥爷,写了点儿,忙叨叨的又撇下了。
刚给两个娃起好名字,趁空续写一下......
......姥爷左胳膊挎一只大筐,装粪用的就叫粪筐,右手拎个木头把粪叉,一边走一边说:“不光拾牛粪、马粪啊,羊粪能铲住的,也要拾起来。”
我问:“猪粪呢?”
姥爷说:“不要。”
“为什么?”我问。
“点不着呀。”姥爷说。
我学姥爷的样子,挎了只四系筐,跟在姥爷身旁,边走边用粪叉头的铁丝划拉冻裂的地缝,往地缝里踢沙子、雪块、羊粪蛋子,地上冻裂的缝子,有宽的,我的手都能伸进去。
姥爷嚷道:“看磨烂鞋呀……粪叉子一会儿就让你绊坏了……好好走,留心拾粪。”我听话一会儿,一会儿又忍不住,用脚往地缝里踢沙子和雪块。
“你眼亮,瞅着点儿远处的粪,别只顾走,出来拾粪,要有个拾粪的样儿。”姥爷一边把一大块冻实的牛粪铲进筐里,一边跟我说。
我就专找远一点儿,姥爷看不见的粪团子,姥爷眼神儿差,看不清远处。
我问姥爷,“这冻粪能点着啊?”姥爷说,“没事儿,你就拾吧,晾干了,明年冬天烧。”
姥爷没留心脚下融雪结的冰,一骨碌蹲倒在地上,拾起身子,也不拍打身上的雪和土,摘了皮手套,把洒在地上的粪重拾回筐里。
溜达拾一早上,姥爷拾满一筐,就送到村头场面上去,就是家里秋天碾小麦的平整场地。那儿堆了有几十堆粪,有早些时候拾回来的,早让雪给埋起来了,最近拾的十来堆漏在外边。这都是姥爷一点一点拾回来的。
姥爷家院子里,西边挨着羊圈有间粪房,里边堆满了晾干的牛、马、羊粪。我们几个孩子玩儿捉迷藏,有时候躲在里边,那粪并不臭,是土和草的味道,你掰开马粪看,全是囊囊的草团。
每年姥爷冬闲了都会捡一冬天,晾干后存粪房里,第二年冬天生炉子、烧炕用。姥爷家的火炉子是用泥糊的,靠着炕边,有几处用到铁的地方,我觉得还挺高级,铸铁炉底、圆炉盘、圆铁皮盖子、炉钩子、一短截烟筒子,火旺的时候,铁皮盖子都能烧红,姥姥经常把脸盆或者铁水壶放上去烧水。冬天早上姥姥早早起来,把下边的灰掏净,生炉子,屋子里不咋冻的时候,孩子们才起炕。
没听妈说起过她小时候的情景,想的到她们小时候,也必是靠姥爷拾回来的粪,点火炉和烧炕的,就是这一炉炉的粪火,维持了小家的温度,传给一家人热量,让这一拔人的温暖有了起码保障。
听姥爷说过更夸张的是,他小时候给地主家放过牛,冬天都没棉鞋穿,牛刚拉下的牛粪堆,他用来温脚。我尽力去想象,这得放多少头牛?这些牛多久拉一次?不管我多好奇,反正他总算挨过来了,我见到过姥爷的脚丫子,至少没冻掉,还在。每年到冬天,两只脚后跟裂开好几条深浅不一的口子,有点儿像冬天的地缝,每天晚上抹上凡士林油,用塑料布裹好,才能好受一些。
姥爷曾经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工作表现应该不错,还入了党,每年七一都去乡里参加党代会。姥爷家的穿衣镜下边,年年都能看到新换的优秀共产党员奖状。我清楚记得,有一次姥爷从乡里开会回来,胳肢窝下掖着一张新铮铮的铁锹头,神采奕奕的进了大门。
他这党员其实也有些问题,我亲眼见姥爷贪污公物。那年村里通电,姥爷做保管员。一次他把我领进库房,剪了好几米黑皮电线,撩起我褂子裹到了腰间,让我带回家万一哪里用得上,嘱咐我别让人瞅见。我急匆匆跑回家,路上差点没摔倒,心里突突了好一阵。我现在认为,乡党委发了那么多奖状,还没把他这名党员鼓励和教育好,也是件遗憾事。
姥爷去世19年了,时常梦见和想起,有他在的一些场景。在此,真诚的感恩姥爷,感恩他付出的辛劳,用一筐筐粪汇积了热量,温暖自己、温暖后人,和姥姥的缝缝补补、顿上顿下相比,是一样不可或缺的。
今年春节不能回去给你们上坟了,姥爷放心,我们会再接再励,把你传给我们的热量,延续下去,让粪火更旺,热量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