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事二三事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公司来了一位新同事。

不是由人事部招聘,是这栋写字楼的物业经理带到公司前台的,说要找我们老总。

来人背着一个灰色的双肩小包,头上戴了顶深蓝色棒球帽,脸上挂着深灰色口罩,穿着黑T恤、黑外套、黑裤子、黑鞋,像是闯空门套装。

看不清面目,头发黑长直,个子不高,有点瘦,我初步判断是个女的。

总经理出来和物业经理小声交流了几句,就招呼人事总监带着来人一起进了洽谈室。

人事部的老刘,一个高度近视的宅女,我的午饭搭子,我窜到她工位旁边打听:“关系户?”

老刘懵懂地摇摇头,“最近没听说要招人的嘛。”随后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我一脸兴奋:“什么来路?”

老刘用中指顶了顶啤酒瓶底厚的大眼镜,“我想起你昨天中午饭钱还没转给我。”

我立马窜回自己的工位开始认真工作。

过了十多分钟,人事总监带着小黑从洽谈室里走了出来,我瞥了一眼老刘,她正扯着脖子,像一只猫头鹰,眼镜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警觉地观察着两人的动向。

顺着她的视线,我发现两人径直往我的工位走来。

我花了五秒心算了一下被公司开除后的N+1赔偿到手是多少钱,随后叹了口气,准备接受命运的制裁。

人事总监走到我面前:“这位是新来的同事陈未了,之后就在你们行政部,负责帮你做部门的数据整理工作。”

这个部门有个锤子的数据需要整理,我暗想。但是听到不用开除我,我还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谄媚地笑着点点头。

随后人事总监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和行政部的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安排她坐在我旁边的空工位上。

锤子啊!!行政部从上到下就我一个人,这样公司也要安插眼线吗?!难道这就是残酷的职场权力斗争?

棉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总经理亲自接待安排入职的员工肯定是关系户。既然安排到我旁边,也就宣告我的带薪摸鱼生涯正式结束了,老刘朝这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我有点悲痛。

这个叫陈未了的眼线微微向我点了点头,便在工位上坐了下来,开始从自己的背包里往外搬东西,水杯、加湿器,还有一本厚厚的大号笔记本。将这些东西一一摆好后,便打开电脑上的钉钉,开始看公司的制度。

我打开公司资产表,一边假装检查数据,一边偷偷用旁光观察。

她头上那顶棒球帽不知道是戴的时间长还是做旧效果,边缘有点发白和磨损,刘海在帽檐下随意地分向两侧,眉眼看起来倒还清秀,只是眼袋有点大,还有点黑眼圈,像是摇滚明星那种烟熏妆。

再下面,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不能窥探真容。

陈未了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正好和我对视。

我讪讪地笑了一下:“有不懂的就问我哈。”

陈未了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回头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

中午12点,有惊无险,又到饭点。

老刘欢快地来到我的工位,在背上拍了我一巴掌:“中午吃啥子喃?”

我带着职业的微笑,站起身用熟练的川普向她两介绍:“这位勒,是我们行政部新同事,陈未了。”

然后重重地在老刘肩膀上拍了两下:“这位是公司人事部勒刘经理。”

老刘自来熟地挽住陈未了的胳膊向外走去:“叫我老刘就可以了,我们平时都在楼底下吃午饭,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吃哇,就当欢迎你加入。”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陈未了是被老刘胁迫着走向电梯的。

老刘一边挽着她,一边介绍楼层的公共设施:“这边是茶水间,平时可以冲咖啡、泡茶、洗杯子;这旁边是休息区,如果午休趴在桌子上睡不舒服,可以来这边沙发上躺一下;前面那是卫生间,不过女厕所灯经常坏,物业修几次都修不好,下班就早点回家,不然晚上进来啥都看不清楚。”

一路解说,走到电梯厅,老刘熟练地按下下行键。

叮——电梯到了,空车,很幸运。

我们走进电梯,老刘伸手按下1楼,然后问陈未了:“你咋一直戴个口罩呢?感冒啦?”

陈未了摇摇头,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透出来:“有点花粉过敏。”

老刘点点头:“哦……”随后伸手拍了我一下,“你不是也鼻子过敏吗,把你的药借给别个用撒。”

“有点常识,我那个药是要捅进鼻子喷的,不怕交叉感染啊?”

“也是,捅过你鼻子还是有点恶心。”

陈未了听着我们的对话,默默把口罩往上提了提。

走出大楼,我们带着陈未了来到楼下一家经常吃的隆江猪脚饭,找了个空桌坐下。点好餐后,我和老刘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刘借口起身去拿泡菜,我则开始拷问环节。

“我今天看是物业的陈总带你上来的,你们是亲戚哇?”

陈未了点点头:“是我二叔。”

“你以前也是做行政的哇?咋会想到来我们公司上班呢?”

“做过一点,主要是一些数据文书工作。我二叔说之前听到你们这边在招人,就介绍我过来面试了。”

不老实,老刘明明说公司没有招人。再说了,我没被裁员都是菩萨保佑了,公司怎么可能在行政部加人。

老刘端着两碟泡菜过来,放在桌上,及时接过话头:“去他那个行政部搞撒子嘛,就他一个孤寡老人,我们人事部姐妹多,好耍多了。”

“嗯……我二叔说,先做些简单的工作,学习一下,以后有能力再转部门。”

巧妙地拒绝了老刘的同时,还顺带贬低我的岗位工作含金量。杀人诛心,有点本事,以后要防着点。

我们的猪脚饭端上来了,我和老刘很有默契地一边假装拿筷子,一边暗暗瞟着陈未了,都想一睹真容。

陈未了倒是没有遮掩,大方地取下了口罩。

那对标志性的黑眼圈,加上陈未了称得上清秀小巧的五官,配合她一身黑的中性打扮,颇有一些朋克风情,有点像亚洲版的艾薇儿,不像有的口罩美女,取下口罩颜值直接打对折。

老刘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偷窥,由衷地叹服:“你长得好乖哦!”

陈未了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没有没有……”

我拿筷子敲了敲老刘的碗:“不要骚扰我们部门的人,吃饭!”

老刘瞪了我一眼,埋头开始啃猪脚,还不时抬起头色迷迷地看陈未了几眼。

吃完饭上楼,陈未了去上卫生间。我和老刘迅速回到办公室交换情报,对齐颗粒度。

听我说完拷问的情况,老刘抬了抬眼镜:“肯定是关系户,有点难搞。”随后摆出一副临终关怀的表情,拍拍我的肩,“以后上班注意安全。”

我失落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正准备趴着睡会儿午觉,陈未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老旧的磁带随身听,插上耳机线,对我说了句:“我睡会儿哈。”然后按下播放键,趴在桌上睡起了午觉。

我震惊!!

磁带随身听这种上古时代的产物,竟然出现在一个20多岁的女孩背包里?不对,肯定有问题。

我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各种可能性。

难道是录音窃听设备?但是电影里的设备不是越小越好吗?故意弄成这个造型是生怕我发现不了?主要是,犯得着用在我身上吗?

越想越乱,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下午,为了在疑似老板眼线的陈未了面前表现出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我郑重其事地向她添油加醋介绍了一下部门的一些工作内容、流程和职责,然后绞尽脑汁地给她安排了一些无中生有的工作。交待完毕后,正好到下班时间,读秒下班的老刘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办公区的其他同事也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打卡。

我一边关电脑,一边对陈未了说:“下班了,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不着急,你明天再慢慢试着上手。”

陈未了点点头,但是仍然盯着电脑屏幕:“嗯,我再看一下,你先走吧。”

未必一来就要查账?!

我本能地紧张了一下,但是转头想了想,一个月就采购些办公用品,除了顺过几支中性笔和几盒回形针,也没有太严重的贪腐情节,应该没有啥问题。于是我故作潇洒地拿起自己的背包:“那我先走了哈,你走的时候关下灯,拜拜。”

“要得,拜拜。”

我走到楼下地铁口,正准备掏出手机刷卡,一摸口袋,完蛋,刚刚只记得潇洒了,手机忘在了公司没拿。

于是我飞奔回楼上办公室,整层楼的几家公司已经大门紧闭,悄无声息,除了昏暗的过道灯以外,只有我们公司的门口还微微透出一丝亮光。我走进公司,偌大的办公区就只有行政部的工位还亮着灯,看来陈未了还没走。

来到我的位置,旁边座位上没人,只有那个随身听放在办公桌上。

我拿上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随身听,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想看看她在听什么歌。

按下开仓键,仓盖弹开,我轻轻抽出里面的磁带。上面没有专辑和歌名,是那种空白磁带,上面只有个用记号笔写的“①”。

难道是到公司第一天的窃听记录?我抬头看了看门口,没什么动静,随后我将磁带仓重新合上,拿起耳机塞进耳朵,按下播放键,一股幽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轻轻闭上眼睛……感受能量光球游走在你的手臂……手心……”

靠,什么怪力乱神。我赶紧停止播放,将随身听和耳机小心地放回原位。此时昏暗空荡的办公室开始变得陌生和诡异,我背上有点发毛,快步走了出去。

路过茶水间的时候,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又按捺不住好奇,毛着胆子向里面望了一眼。

在茶水间昏黄的灯光下,一身黑的陈未了背对着我,蹲在茶水间的垃圾桶前,好像在里面掏着什么东西,期间还不时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鼻子前嗅一嗅,那动作和生化危机里面丧尸啃食人类的场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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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上登时“唰”地冒起了一层白毛汗,强行忍住想跑的冲动,颤抖着问了一声:“你在做啥子也……?”

陈未了全身一抖,“哇!”地尖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东西如天女散花一般掉落一地。

我也被这声尖叫吓得大脑宕机,想跑可是腿脚发不上力,只能紧贴着过道的墙,瑟瑟发抖。

陈未了转过头来,没有戴口罩,一脸惊恐。

看到是我,她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带着哭腔说:“你吓死我了……”

我颤抖着瞥了一眼掉落在她脚边的东西,深色的粉末,好像是别人冲完咖啡滤掉的咖啡渣。

此时我脑子里大概有一万个问题想问,我随机抽选了一个:“你拿这个来……做啥子呢?”

轮到陈未了大脑宕机了,她愣愣地看着我:“呃……”

此刻我和她一定都感觉到度秒如年。

“呃”了几秒后,陈未了像是放弃了一般,低下头叹了口气,说:“你跟我来。”

说完,陈未了站起身,走出茶水间,来到卫生间门口,推开了女厕所的门。

里面黑漆漆的,灯应该还没有修好。陈未了像做贼一样,伸头进去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向我招了招手,看那意思,是要我和她一起进去。

我再度震惊!!

这是什么新型劝退手段吗?!是要趁我进去之后录下视频发公司群里,给我扣个职场骚扰的帽子,这样公司就能有正当的理由开除我,不用付赔偿金,并且还要我社死。

用心何其险恶,我赶紧后撤,头摇得像拨浪鼓。

陈未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拽了进去。

看着个子不高,结果是个怪力少女。

这是我成年之后第一次进女厕所,借着大楼外路灯的灯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大致构造,和男厕所差不多,只是这边都是坐票,没有站票。

我甩开她的手,正准备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拉我进女厕所,一丝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

不是厕所的味道,更像是走进一间十几年没人住过的房子里的灰尘味。气味不大,但很呛鼻。

于是我的鼻炎发作了,开始狂打喷嚏,涕泪横流。

陈未了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你咋子了?”

我没好气地流着鼻涕说:“鼻炎撒!这里头灰尘杂这么多,平时没打扫吗?你二叔玩忽职守!”

说完我就准备往外走,去我座位上拿鼻炎喷雾。

陈未了一把抓住我:“等哈,你刚刚说你闻到灰尘味道?”

我点点头:“是撒,这么重的味道你闻不到?你也没戴口罩的嘛。”

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兴奋地说:“来来来,你仔细闻一哈,这里头哪里的灰尘味最大。”

我一边用手揩着不停往外流着的鼻涕,一边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你有病蛮?”

“哎呀,你就闻一哈嘛!就当帮我个忙。”她走过来,把我推着向前走。

我感觉我的脑髓都随着鼻涕流出来了,彻底放弃了思考。被她推着,木然地像狗一样东闻闻,西嗅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走到最后一格隔间时,灰尘的味道明显变浓了,我回头看向她,鼻涕在窗外路灯的照耀下,分外晶莹剔透。

陈未了指了指那个隔间:“这里?”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鼻涕流到了嘴里,咸咸的。

陈未了拍拍我的肩:“你等我一哈。”说完便跑了出去。

可能是去叫保安来抓我了吧,无所谓了,毁灭吧,赶紧的。

大概过了一分钟,陈未了一个人又跑了回来,一只手拿着她的随身听,一只手提着个塑料袋,手臂上挎着她的双肩背包。

她将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音箱,插进随身听的耳机接口,放在地上对准隔间,然后小心地拉开隔间门,按下了播放键。

“……你感觉到,你的身体正被温暖的能量包裹着……”那个诡异的女声再次响起。

空无一人的楼层,没有灯光的厕所,一个一身黑的人,配着幽怨的女声,什么克苏鲁地狱绘卷。

陈未了蹲在地上,将塑料袋里的东西撒在马桶周围,一股浓郁的咖啡味顿时弥漫了出来,大概是她刚刚在茶水间捡的咖啡渣。

撒完了咖啡渣,陈未了蹲在隔间门口,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我欲哭无泪,这尼玛到底是哪个门派的邪教啊!

念了一会儿,陈未了站起身,十分中二地用右手捏了个剑诀,挥向前方,喊了一声“破!”

吓了老子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彷佛听到面前空无一人的隔间里传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噗”,像是挤满人的电梯里没忍住的屁声。

陈未了关上了随身听,随手扯下几截隔间里的卫生纸,将地上的咖啡渣仔细地收拢,然后扔进了马桶,按下了冲水键。

随着咖啡渣被冲进下水道,厕所里又恢复了安静。

“你再闻闻,还有没有灰尘味?”她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努起还在不停流着鼻涕的鼻子,嗅了嗅,好像确实没有灰尘味了,于是转身对她摇了摇头。

陈未了明显松了口气,从地上拿起随身听和背包:“可以了,走哇。”

我悄悄拉开女厕所的门听了听,外面还是一片寂静,我飞速窜回自己的工位上,拿起桌上的鼻炎喷雾塞进鼻孔猛喷。

过了一会儿,陈未了背着背包施施然走回工位,翻开桌上的大笔记本,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用抽纸塞着鼻子,仰着头用余光看着她,问道:“你刚才在弄啥子?你是不是加入了啥子邪教?”

陈未了停下了笔,转身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不要给其他人说哈。”

我劝她:“邪教这些都是骗人的,毁你青春,费你精神,耗你钱财,不要信。”

“我在除灵。”陈未了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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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脑第二次宕机了,可能真的脑组织液流光了。

又是度秒如年的半分钟,我缓缓说出一句:“安?”

“除灵啊。”陈未了眨巴着熊猫眼,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她不像开玩笑,心里有点发毛:“你是说这层楼……有鬼?”

陈未了抬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是平时见到电影里那种鬼,咋说呢……更像是负能量的聚合体。”

“我学文科的,听不懂啥子能量聚合这些。”

“嗯……或者说就有点像恐怖片里头的怨念。”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是不是哦,你不是来公司上班的吗。

陈未了彷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其实……是这边物业公司找我们过来看的,说这边有几层的灯和设备经常出问题,咋都修不好,所以找到我师父,我师父就派我过来了。”

我试探着问:“那物业的陈总……”

“那确实是我二叔。他晓得我会点这些,才找我联系的我师父。正好也和你们公司老板比较熟,就安排我来这边假装上班,看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下这些问题。”

“那刚刚是不是就弄完了?”

陈未了摇摇头:“那个只是其中一个,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没找到,还要慢慢找,麻烦得很。”

突然,陈未了一脸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眼冒精光:“对了,你刚刚不是能闻到灰尘味道嘛?”

我捂住胸口,惊恐地点点头:“我有鼻炎……可能对灰尘味道比较敏感。”

“那个不是灰尘,就是灵的味道,你可能是天生对这方面敏感的体质。你来不来帮我哇?”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我就是普通的鼻炎。”

陈未了松开我,把椅子拉近,坐直身体,正色道:“你是不是在公司经常发鼻炎,回家就没得事?”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一直认为是因为公司人多,空气比较差,所以才会经常打喷嚏;家里因为买了空气净化器,因此我在家从来没有犯过鼻炎。于是我茫然地看着她,点点头。

“那就对了撒,”陈未了兴奋地拍了拍椅子扶手,“你天生对灵……也就是这种负面能量敏感,公司又是这些能量聚集的场所,所以你在公司就经常要打喷嚏。”

她掏出平时戴的口罩:“我平时不是戴口罩嘛,其实不是真的因为花粉过敏。主要是我对这种能量不敏感,所以平时必须要用口罩遮起,免得有其他干扰,等要开始除灵的时候再取下来闻味道。”

说到这里,她话语里带了点懊恼,“但是哪怕就是这样子,我好多时候还是不太闻得清楚,师父说我这方面没得慧根。”

你不是没得慧根,你是没得鼻炎。我又抽了一张抽纸堵着鼻孔,一边暗想。

“所以!”陈未了猛地凑近,眼睛里兴奋地发着光,“以后你来帮我闻,其他的我来处理,如何?”

你是把我当缉毒犬吗?我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拒绝的信息素。

陈未了掏出手机,“来来来,今天你帮了忙,我加个你微信,把今天的辛苦费先转给你。”

卑鄙!竟然妄图用金钱来收买我!!我愤怒地掏出手机,打开我的微信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加了微信好友后,陈未了给我转了200块的微信红包。

我赶紧收下红包,柔声问道:“陈老师,那我们好久继续喃?”

陈未了戴上口罩,背上双肩包:“今天就先这样子嘛,明天周五,看下班了我们好生找一哈,确定位置了就可以除灵了。”

“那有加班补贴不?”

“没得,我都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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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了公司,我和陈未了都默契地假装不熟,老刘倒是一上午坐在座位上刻苦工作。估计是月底要绩效考核了,开始挣表现。

午饭时间到,老刘神采奕奕地过来招呼我们一起去吃饭。路上,她神秘兮兮地说:“给你们推荐个好东西。”随后打开手机淘宝,把屏幕凑到我们面前,给我们看她的网购记录。

我和陈未了伸头去看,七度空间超薄优惠装。

陈未了羞涩地别过了脸。

我问老刘:“啥意思喃?现在出男款了吗?”

老刘拿回手机看了一眼,慌忙往下划,“错了,这个是今天早上下单的……我说的是这个东西。”

我凑过去看了看,是个没听过牌子的醒神剂,买1赠3,一眼智商税。

老刘得意地说:“昨天到了,今天早上起来我整了一瓶,硬是一上午没有拽瞌睡,精神得很!”

我和陈未了对视一眼,没有接话。

吃完饭上楼,陈未了掏出随身听,正准备戴上耳机睡午觉,我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出去聊。

我俩来到茶水间,陈未了戴着口罩,睁着无辜的熊猫眼看着我:“啥子事?”

我压低声音问:“老刘平时天天上午阴司倒阳的,今天这么精神,是不是昨天你弄的那个有效果了?”

陈未了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有可能。”

我脑中一道闪电劈过:“那你的意思是,那个怨念就是老刘整出来的?”

看着我一脸惊恐,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将口罩拉下,小心地放进衣服口袋,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你要帮我,我也给你简单说一哈是杂回事。”

“负面能量有很多种,像写字楼里面都是公司,常见的主要就是啥子焦虑啊、烦躁啊,还有就是我们昨天处理的疲乏这些,”陈未了像是做季度汇报一样扳着手指,“当然,还有些其它的,不过一般不得造成好大的影响。”

“主要是这些能量如果不管,等汇聚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灵’了,可能要影响到现实环境。比如灯、电脑、打印机这些会莫名其妙地出问题;有些东西明明平时都在一个地方放起的,但是等你要急用的时候,它偏偏就找不到了;还有像特别着急准备资料的时候,电脑会死机,网络会断网等等。”

这不是打工人的日常吗,我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陈未了接着解说到:“这种‘灵’有一定的意识,会不断增殖对应情绪。”她指了指旁边的卫生间入口,“像我们昨天处理的那个,为啥子女厕所里面的灯一直修不好,就是因为经常有人在最后一个隔间打瞌睡,这样它就本能地觉得,如果不开灯,这些人打瞌睡的时间就更长,就能产生更多对应的能量。”

我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所以不光是老刘一个人弄出来的?”

陈未了点点头:“看昨天那个灵的强度,应该不是一个人能弄得出来的,不过看她今天的状态变化这么大,应该是经常在那个位置打瞌睡。”

狗日的老刘摸鱼摸得比我还狠,尸位素餐。我愤愤不平地想。

想到这里,我又为自己平时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有点小骄傲,故意问她:“那为啥男厕所又没有这种情况呢?”

陈未了一边用手指在茶水桌台面上比划,一边说:“我以前也问过师父,他给我说,因为长期在写字楼里面办公的,大部分是内勤岗位,像财务、人事、行政、客服这种,这类岗位通常都是女的多,所以女厕所里面就特别容易聚集这种能量。”

很快以后男厕所也会有了,我暗想。“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昨晚上捡那个咖啡渣,还有你那个随身听又是拿来做啥子的喃?”

陈未了看了看脚边的垃圾桶,可能是想到昨晚的窘态,耳朵有点发红,“咖啡是拿来提神的,这个味道可以和那个能量产生对冲,其实像处理‘疲乏’这种负面能量,只要是提神的东西都可以,像红牛、香烟都可以。这个也是男厕所不容易产生这种能量的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你们男的都喜欢在厕所里抽烟,所以这种能量没法聚集。我昨天……是看到茶水间这有这么多咖啡渣可以用,就想能省点是点……”

好节俭啊。想到昨天收了她200块的微信红包,我内心有点微小的负罪感。

“至于那个随身听,”陈未了接着说,“那是师父在我出师的时候给我的,至于作用……我也不太清楚,师父讲得太复杂了,啥子磁场消磁的……总之就是提前摆好播放就行了。”

说起磁带,我猛然想起了昨天那个怪力乱神的声音,“你说对付这种要用提神的,但是我听磁带的内容又像是催眠呢?”

陈未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那个是我自己平时睡觉时候听的,我一直睡眠不大好……那个磁带放啥内容不重要,只要保证它在播放就行。”

我看着她那对黑眼圈,心想,又是一个智商税受害者。

说到了睡觉,陈未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重新戴上口罩,“午休还有点时间,我回去抓紧睡一会儿。”

我们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老刘罕见地没有午睡,听到我们进来,闪着白光的眼镜从手机屏幕抬起来,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俩。

我假装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地回到了座位。

在大致确认陈未了应该或许可能不是公司眼线之后,上班的时间又变得轻松不少。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我一边盘算着周末在家玩什么游戏,一边收拾好东西欢快地准备回家。

离开工位时,陈未了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奇道:“你做啥子?已经下班了,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陈未了盯着我,压低声说:“你忘了晚上我们要做啥子啦?”

我才想起今晚要给陈未了当缉毒犬的事,颓然坐回了座位上。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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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装模作样在座位上磨蹭了10多分钟,直到这层楼再没有一个活人。

陈未了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视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回来,如果保安在监控里面看到这个画面,估计直接就上来抓人了。

回到座位,陈未了把随身听往背包里一塞,然后拉着我先去茶水间收咖啡渣,我俩正兴奋地掏着垃圾桶,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在这儿做啥子?”

我和陈未了同时“哇!”了一声,手里的咖啡渣洒了一地,我颤抖着转头一看,老刘在门口只伸出一个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俩。

“老刘你吃饱啦!!下班不回去在这儿吓人好耍所!”一看是老刘,我的恐惧瞬间转变为愤怒。

“下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老刘闪身出来,靠在门边伸头看了看,“中午就看你们两个不正常,咋了?现在耍朋友流行一起掏垃圾桶?”

陈未了急道:“我们不是在耍朋友……”

我看了她一眼,虽然是事实,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我就这么没有男性魅力吗?

我站起身,镇定地干咳了一声,“我本来想装点咖啡渣回去铺烟灰缸,陈未了看到了,就来帮我装。”

陈未了怯生生地站起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嗯。”

老刘狐疑地看着我俩:“真的?那你们两个午休的时候在外头搞啥子呢?”

我和陈未了同时抢答:“上厕所。”“沟通工作。”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老刘对我翻了个白眼,走到陈未了旁边,亲切地挽住她的手臂:“未了啊,姐姐给你说,你还年轻,又是新人,职场是很复杂的,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和清白。虽然公司没有强制禁止办公室恋情,但是姐姐还是劝你要先看清为人,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尤其有些人喜欢仗着自己的职位和权力,欺负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陈未了欲哭无泪:“我们真的没有耍朋友……”

噗,二次伤害。

老刘看着陈未了,脸上挂着变态般的微笑,柔声问道:“那你们是在做啥子呢?”

Yesterday once more,陈未了又开始了“呃……”

于是,在老刘的恩威并施下,陈未了把这两天和我说的内容又简略地向老刘交代了一遍。

老刘的微笑渐渐凝固在了脸上,看来大脑也是宕机了。我和陈未了对视一眼,默契地把地上的咖啡渣重新捡起来放到塑料袋里,顺便等老刘重启。

约摸过了一分钟,老刘重启完毕,茫然地看着我们,问了一句:“那我买的那个醒神剂是假的了?”

我拍了拍老刘的肩,“等我以后卖保健品,我一定找你当我第一个客户。”

老刘恨恨地说:“狗日的老子今天回去就申请仅退款。”随后又问道:“那你们今天又要去女厕所?”

陈未了点点头:“嗯,这栋楼的这类情况都是我负责处理。”

老刘好奇到:“那其他情况哪个管喃?”

“有其他人负责,”陈未了装完咖啡渣,小心地系好塑料袋,“做我们这个的,客户大多是物业公司,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安排我们以保安或者保洁的身份行动,这样更自然,行动也方便。偶尔也有像我这种,做保安或者保洁都不像,才会安排进其他公司做闲职。”

我神圣的工作岗位再次被陈未了一句“闲职”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老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挽着陈未了向外走,“走哇,今天我也跟到参观一哈,我还从来没见过鬼呢。”

陈未了再次被胁迫着向电梯厅走去,我紧赶两步,跟着她们上了电梯。

叮——电梯到了,里面还有一位保洁大姐在擦电梯门。我们走进电梯,陈未了按下了1楼的按钮。

保洁大姐看到我们,热情地招呼道:“这么晚了才下班,辛苦咯。”透过反光的电梯门,我隐约看见她和陈未了在背后相互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1楼,我们走出电梯,我小声问陈未了:“同门?”

陈未了点点头,“李姐她们主修的是无线信号除灵,主要是负责处理‘焦虑’这种能量的。你们平时经常看到保洁阿姨喜欢在楼道开起外放看抖音、快手这些短视频,其实就是在除灵。放短视频就是用转移注意力的手段来对冲焦虑的情绪,和我用咖啡渣是一个道理。”

我和老刘大受震撼,原来我们大楼也有扫地僧。

随后,我们三人陆续检查了每个楼层的女厕,在中间几层又发现了类似的情况,陈未了和我像昨天一样照例操作了一番,看得老刘一脸懵逼。

完事后已经是深夜,我们三人回到办公室,我拿着抽纸疯狂揩鼻涕。老刘赞叹道:“你除灵的动作好像火影忍者,好酷哦,又画十字又拜佛,还要用道教手势,是三教合一的威力更大哇?”

陈未了尴尬地说:“不是,那个是我自己想的动作,没得啥子意义……那个灵你不管它,它也会自己消失的,主要我觉得这样有点帅。”

看情况,是中二病晚期了。

我瘫在椅子上,一边喷着鼻炎喷雾,一边说道:“都弄完了,我们走了嘛,我还要回去打游戏。”

老刘积极响应,“要得要得,我也约了朋友打麻将,先走了哈。”随后拿起包,对我俩挥挥手,飞也似地冲出公司大门。

陈未了也开始收拾东西,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对了,我把今天的钱转给你。”

我一只手用纸堵着鼻子,另一只手摆了摆,“不用咯,又不是啥子麻烦事,就当积德了。”想到她昨天捡咖啡渣的节俭精神,我又补了一句,“挣钱不容易,你自己也多存点钱嘛。”

陈未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了手机,“谢谢了……我刚刚出师不久,确实没存下啥子钱,出来这一年才存了不到20万……”

覆水难收,我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收拾好东西,陈未了并未离开,而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对面亮着灯的写字楼群:“你看那边的几栋楼,这哈还亮灯的那几层,都是我们的同门在做事。他们要处理的情况,好多都比我复杂得多。”

我不解地问:“那不都是平时加班的人蛮?”

陈未了转头看着我笑了笑,“有的是,有的不是。不过,你们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

我也转过头,和她一起看着这座夜幕下的城市。平日里繁华的楼群在夜幕的笼罩下逐渐归于寂静,展现出另一面的模样。一座座高耸的黑影线条清晰,像是一块块巨大且沉默的墓碑,上面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便是墓地里闪耀跳动着的一盏盏磷火。陈未了黑色的背影融入其中,勾勒出一幅近在咫尺,却又不为人知的诡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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