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峦,远远望去,只见翠柏叠嶂中有一座寺庙,一长者手握佛尘立于山门。
“莫不是师傅么?”刘明儿疑惑道,仔细看来,却真真切切是闻益大师。
刘明儿还惦记着焰儿,回身望去:只见那金刚杵的法门已经关闭了。
他前脚里刚进来,焰儿就把项坠儿的帽骨朵拧上了。
刘明儿愣在半空中,一阵惶恐。
“这小妮子莫不是起了歹意!”刘明儿暗自思忖,又自我安慰:“自己和焰儿也是青梅竹马,她断不会这样无情,想必只是捉弄而已。”
“奥,想必是刚才自己给蓉儿念花书书焰儿吃醋了,惩罚自己而已。这就对了,小女孩出气了,开心了,一会儿就开门了。”
就担心焰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不是弄儿,自己进来了,她却不能,如此一来,自己在这金刚杵的法器里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忽然想起来,闻益大师年轻的时候跟随太祖爷南征北战,颇有法术,想必打开区区一扇金刚杵的法门轻而易举。
刘明儿远远落下云头,来到寺门,匍匐在闻益大师面前,双手合十施礼道:“师傅!救救徒儿。”
那闻益大师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眼前没有发生任何事件。
刘明儿十分纳闷,是师傅不认识徒儿了?
他站起身来,只见闻益大师依旧气静神闲,观云望鹤的样子,自己就立在眼前,可是,师傅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只有远山的倩影。
刘明儿恍然大悟,自己只是灵魂来到了这里,躯体依旧在家里的小房子里呢。
若如从这个小瓶瓶里出不去了,自己就是孤魂野鬼。乔英夫妇——自己的亲生父母,天亮哥哥,千儿姐姐,生儿和鱼儿妹妹,还有尚未来到人间的穗儿……。
还有焰儿——这个小妖精!果然起了歹意啊。
刘明儿坐在庙门的门槛上胡思乱想。
这时,只见从寺庙里出来了一个后生,身材魁梧,面相和善,有几分斯文刻在眉宇。
这不是朗本介么!
只见这厮直冲庙门而出,刘明儿就在门中间坐着,也没有躲避,任凭这厮从自己身体上踏了过去……。
“师傅……”只见朗本介到了闻益大师跟前施了一礼。
这是要辞行师傅下山么。颇有不舍之意,吞吞吐吐了半晌,不知所云。
刘明儿想起当年和闻益大师辞行也是这般情景。
“风水乃鬼斧神工,风生水起,变化无穷,历经千秋万代,遂成山川河流。”
闻益大师感慨道。
朗本介又深施一礼:“谨听师傅教诲!”说完就要跪领。
“唉!”闻益大师阻止道,“我就这样随口一说嘛!”朗本介讪笑着站起来了。
闻益大师继续说:“比如这南华山的神奇:山峰纵横,沟壑连绵,苍松翠柏,草木繁茂,几乎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是风,是水。”
闻益大师肯定道:“能让山林变得如此神奇的只有清风和雨露。”
刘明儿有些纳闷,这些话不是当年闻益大师说给自己的嘛!
想到此处,刘明儿不禁嘿嘿一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前世里就是朗本介嘛!
从金刚杵里出不去也好,重续前缘。
有了后路,刘明儿心下稍安。
原来这朗本介出生于元末至正年间。当时清水河一带匪患猖獗,民不聊生。襁褓之中就钻堡子爬营子四处逃难,饱经风霜。六岁时,大明朝一统天下,清水河一带方得安生。因多年战乱,人烟稀少,又是边境前沿,朝廷为巩固边防,就在清水河南北两岸的丘陵地带开发牧场,戍边屯田,根除匪患。
历代新皇登基都要大兴科举,择天下有识之士兴国安邦。本介也是恰逢其时,九岁时在西坡里的公学堂里入了学。本要科举功名,做了几年童生颇为刻苦,有望考取秀才,一步一步晋升,成就一番事业。皆因农牧出身,为生计,二十岁时因田亩之事与人纠纷,吃了官司,受了三年牢狱之苦,出狱后心灰意冷,遂拜了西山里化云寺的闻益主持为师,潜心修道七载有余,如今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
闻益大师原是云游高士,洪武十五年沐王府在牧场属地西山里建了一座寺院,时值闻益大师云游到了海城子一带,因德高望重做了寺里的住持。寺院建在山中,风景秀丽,云雾缭绕,闻益大师遂给寺院取名化云寺。闻益大师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亦知晓天文地理和阴阳玄学。时常有本地绅士请去看风水择吉日。
本介修道期间也是耳闻目染,再加他天资聪慧,颇得师傅真传,常随师傅出行,有时闻益大师劳乏之时,就差遣本介代劳,遂有些名声,在阴阳行里竟初出茅庐了。
其父闻知儿子有了阴阳的本事,遂多次上山劝其回家,无奈这本介无心红尘,其父颇为恼怒,竟一病归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本介闻知父亲逝世,愧疚难耐。闻益大师看他意乱情迷,红尘绿染,遂令其还俗。
师徒二人今儿在此话别。
“得道还俗,苦尽甘来嘛!”刘明儿心中窃喜。
自此下山还俗,到了朗家水,娶了小女子李招娃,夫唱妇随,如胶似漆的生活过他个十来年,养育一双儿女。
对了,还有弄儿!这次给弄儿做法可要谨慎点了。
要是推倒重来的事情都办不好,岂不辜负了清水河“神童”的名号。
刘明儿想入非非之际,闻益大师和本介师徒二人已经走下山门。
朗本介将行装放在石阶之上,给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千言万语汇聚成四个字:“师父珍重!”
闻益大师微笑点头,尔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那些依山傍水,风调雨顺之地早都成了历代帝王的都城和陵寝,次则有官宦府邸,富豪巨贾的高门大宅,沃野千里。平民百姓择一处避风挡雨之地安家实属不易也。”
说到此处,闻益大师拍拍本介的肩膀,鼓励道:“阴阳先生操持的乃是百姓大事!”
“徒儿谨记于心了!”
刘明儿也情不自禁赞叹:“有道理!”
并乘虚向朗本介的身体里飞扑而入。
朗本介只觉得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闻益大师施以援手,拉住了他的袖管。
本介对师傅莞尔一笑,说:“师傅无妨。”又指着刘明儿讥讽道:“这厮想借我的身子当新郎官呢!”
“那你可要护好自己的金身,可别让人诱惑了。”闻益大师也笑眯眯地看着刘明儿。
“天呐!”刘明儿惊呼,“原来师傅是假装着看不见我呀,就连肉眼凡胎的朗本介都能看见!太不可思议了。”
自己刚才的想法,全都暴露了。
羞愧难当,真想钻到地缝缝里去呢。
刘明儿腾空而起,驾云腾雾,只好来到金刚杵的法门跟前。
隔着门缝听了,只见外面敲木鱼槌经鼓念念有词。
这是家里人看他离魂了,做法事招魂呢。
乔英给刘明儿叫过魂,大都是刘明儿淘气,想吃好吃的了就来个离魂计。
乔英就做好白面干粮饼饼,十二个,每天太阳落山,羊群回圈的时候,乔英和千儿母女二人,跟在羊群后面。
“明儿回来!”乔英喊道。
“回来了!”千儿在后面答应。
乔英就掐一纽纽饼子泼散了。
一直重复着叫到家里,把泼散过的饼子让刘明儿吃了。干嚼难咽,打一个鸡蛋用开水冲了,一口饼子一口蛋汤。
生儿和鱼儿两个看得流口水。
“妈!我也把魂迩了!”
不敢胡说,乔英在女儿脸上轻轻揪个揪疙瘩,安抚道:“明儿给你们炒麻麦昂!”
这次动了经鼓,是真的没魂了……
朗本介拜别师父。还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朗家水。
亲房当家子早都为他说好了亲事,只等还俗成亲了。
第二天就去相亲,媒人带着朗本介到了女方家里,寒暄礼毕。
本介跟着媒人就到伙房里来了。
李招娃站在灶火门跟前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等着。
只见她大姨娘柳氏带着一个英俊后生进来了,招娃知道是自己女婿接准信来了。
柳氏给本介说:“这是招娃。”本介看时,只觉得这李招娃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姣好,人才出众,心下暗喜。
“在下朗本介。”本介走到招娃眼前,单膝下跪,深施一礼:“承蒙招娃姑娘不弃,高攀缔缘,荣幸之至。”
双手将礼信盒包递上。
李招娃低首含羞,意欲接纳礼信,抬眼之间,只见本介身后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心下一惊:“这厮不是出家修行吗,怎么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男孩虽有几分疲惫,倒也眉清目秀,再看看本介,父子俩,真是父子俩。
招娃心想:“你都这样了,老娘也不装了!”
遂收起娇羞之态,微笑着讥讽道:“把儿子都带来了。”
本介微微一笑,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谦恭答到:“招娃姑娘说笑了,在下虽已而立之年,但也是处子之身。”
李招娃还要讥讽,定睛一看,本介身后并无一人。
“啊!”李招娃心想:“奇了怪了,明明一个男孩嘛,啥时候不见了撒!”
“小女子眼拙,还望夫君海涵!”李招娃接过礼信,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看着本介,莞尔一笑。
本介心里不禁打一寒颤……(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