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去乡村调研,回来后感慨颇多,临睡时辗转反侧,无奈下,刷起了这部王宝强的封神之作《hello!树先生》。
电影情节并不复杂,王宝强饰演的树先生是北方矿区农村看似普通、但有一定身体和心智缺陷的青年,他努力想融进农村的现实生活、挤进村镇青年的主流,又经常只能在遇挫之后爬回到树上,取得一个避难所和保护。
从某种意义上讲树先生,其实状写的是农村边缘人言说的无能,一种失语的境地。从侧面折射出中国农村教育的失败,农村、乡村、乡土以及对乡土的背离。
农村教育从民国时代开始就已经成为许多知识分子,如陶行知、晏阳初、梁漱溟等前辈关注的问题,并且被提升至“国家救亡,民族复兴”的高度,成为纳入国家现代化进程的重要议题,并开展了不可谓不热烈的乡村教育运动。
尽管为后人做出了开拓性的尝试,留下了宝贵的历史经验,但是效果并不显著,并未能阻止城市化教育体制向农村的强势蔓延。
无论在民国时期还是而今,农村教育似乎更多是大社会学课题,而今的农村教育是“社会的教育”——为社会服务。
当我们翻阅关于农村教育的论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这样的困惑,教育是针对“钱”的,还是针对“人”的?
我并不完全反对这种视角下的研究及对农村教育外部的、宏观的研究,比如农村教育的国家政策、财政政策、法律环境等当然是重要的,但是这种视角“大得有点窄”,我们始终看不到“人”的存在农村教育更像是政治性命题而不是人与生命的命题。
在当代,我们往往忽视了农村不仅仅是经济学上的一种形态也不只是现代化进程中必须背弃的阶段,它是更有意义与价值的场域,它同样所记录着古中国文化积淀的漫长过程,记录着代代村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状态及在一片土地上的生生死死,包含村人与自然的互动、对天地万物的敬仰,更重要的是村人在一座村庄承续着祖祖辈辈的生活气息及他们自己深扎进泥土的思维方式和人生准则。但这一切在“落后”“愚昧”等带有浓烈鄙夷意味的字眼下不加选择和辨别地抛掷了。
真实的乡土应该是为乡村青少年提供生活、成长、游戏的空间;
使他们在生活的观看和劳作中获得与土地和先辈相连接的生命的激情与沉重;给予他们生命美好的自然体验及丰富的乡村感情;
启示他们对人性与智慧的悟性,体验厚重的乡村文化价值。
乡土是关涉乡村青少年生命成长、自我建构和历史承续的时空和精神领域。
但是生活在乡村的少年及留在乡村工作与生活的青年,整体教育的城市目的论和乡村的城镇化改造进程使得他们早已被剥离了乡土社会的滋养。
他们生活在乡村社会,却很难把自我存在的根基扎入乡土之中,又无法进入主流社会的想象之中,而更多地成为无根的存在,成为置身乡土社会之中的精神流浪者。
村庄童年本可以是美好的,本可以是幸福和充满乐趣,甚至是给予力量的。
因为那里离自然是那么近,有那种曾令卢梭兴奋不已的自然、纯粹与朴素,那里有最真切的人情关怀。
但是现在的年轻一代很难有“在泥土上打滚”的幸福体认了,对所谓的“现代”与“文明”的极力想象和描摹,让我们的儿童放弃了体会民间文化的丰富多彩的机会。即便他们身处农村似乎也发愿要过城里人一样的生活。
因而越来越多的幻想家在村里出现,常常做着漫无边际的关于“金钱”与“富有”的梦。而物质化水平的提升叠加起对乡村的不屑一顾。
乡村儿童不再是“绽放”自己的活力去探索活跃于乡间的”精灵“。而是越来越走向封闭。
物质化的增长和技术手段的输出并没有使他们获得更靠近“现代”的生活方式,甚至没有使得他们能够利用这些手段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财富,而是使他们更加厌恶农村、厌恶土地、厌恶父母们的生活方式,甚至厌恶自己——生在农村的自己。
没有人文关怀的乡村类城市生活让他们渐渐地丧失了活力和激情,
无聊和空虚经常包裹着他们,慢慢地耗尽最后一丝构建生命意义的追问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