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他打算一统天下,所以任用白起南征北战,几乎击败了其他所有诸侯国,使得天下人莫敢仰视。可是,秦昭襄王60岁的时候才想到要亲政。而他本人20岁就已经登基,足足做了41年的傀儡国君,此前一直都是由他老妈宣太后执政。
那么是谁使得秦昭襄王在60岁的时候幡然醒悟了呢?那个人就是范雎(?——前255年)。范雎对秦昭襄王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从魏国逃到秦国以后,立刻意识到了秦昭襄王的处境。
“范睢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 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睢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睢辩口,乃使人赐睢金十斤及牛酒,睢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睢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睢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睢,折胁摺齿。睢详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睢,故僇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睢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睢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
周赧王四十四年(前271年),“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睢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睢入秦。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睢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睢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睢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睢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睢入咸阳。”
“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怀王幽死于秦。秦东破齐。湣王尝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王稽“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
“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睢乃上书曰:‘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于王邪?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于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睢。”
这样,范雎才得以去离宫拜见秦昭王,“于是范睢乃得见于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是日观范睢之见者,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
范睢发觉谈话时周围有不少偷听的人,心里惶惑不安,不敢谈宫廷内部太后专权的事,就先谈穰侯对诸侯国的外交谋略,借以观察一下秦王的态度。“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疏矣。且昔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走。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久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对曰:‘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睢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睢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昭襄王按照范雎的方案使秦国越加强大,范雎也越来越受重用。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于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发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餬其口,厀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篪,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发为狂,无益于主。假使臣得同行于箕子,可以有补于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于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贤于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辟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于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拜。”这就是著名的秦昭王五跪得范雎。到了周赧王四十九年(前266年),范雎才提出来让秦昭襄王收回权力的事情。
范雎入秦的时候,秦昭襄王在位已经三十六年啦!秦昭襄王生于周显王四十四年(前325年),周赧王八年(前307年),秦武王举鼎绝膑而薨逝。经过一番争斗,秦昭襄王得以登基,史称“王少,宣太后自治事,任魏冉为政,威震秦国”。虽然秦国在宣太后和魏冉的领导下逐步走向强大,但是这个时候的秦昭襄王已经年过半百了,总不能还是“王少”吧。
权力是具有排他性的,任何人都想染指,抓住不放。秦昭襄王登基以来数十年都要听母亲宣太后和舅舅魏冉的,自己很想夺回大权,而范雎正好提出了这个建议,二人一拍即合。“范睢日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政适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县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秦王乃拜范睢为相。收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乘有余。到关,关阅其宝器,宝器珍怪多于王室。秦封范睢以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
秦昭襄王一听:“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于是开始扶持范雎从而打压魏冉和宣太后!
为什么是范雎而不是别人,这就是秦昭襄王的高明之处,如果用秦国有背景的人来打击魏冉,第一,很可能是魏冉一派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容易被宣太后和魏冉来个反手,这样就前功尽弃了;第二,利用这个人扳倒魏冉后,自己会不会做大,成为另一个魏冉?
所以,秦昭襄王选择了这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外国人来做这枚棋子,扳倒魏冉,取而代之,最后可以弃而不用。
秦昭襄王不是昏君,他不会不明白宣太后牺牲自己和义渠王私通是为了秦国,他不会不明白魏冉为秦国东出做出的贡献,他不会不明白白起为秦国的千秋大业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但是秦昭襄王更明白,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新的时代必须有新的面貌,不管旧时代的人做了多少的功劳,都会成为给自己立威的工具。
李斯在评价范雎的时候说:“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可以说秦昭襄王的这一招让秦国的中央集权大大加强,为后来的统一奠定了一定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