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去医院做义工。刚开始进到医院的时候,我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很不舒服,或许是医院以往带给我的感受都太糟糕了。在护士长登记的时候,我很不安,拽着旁边人的袖子,我看到了院子中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们虽然晒着太阳,但是似乎有有一种在慢慢腐朽的味道。
我在进入第一间病房的时候,心里特别忐忑,不知道在想什么。和我同行的两个人进去了,我也急忙跟了上去。我见到的第一个老人是一位94岁的抗日老兵。让我很惊讶的是,他对我们没有排斥,反而向我们展示了一枚沉甸甸的奖章,是几年抗日战争胜利90周年的奖章。我们三人轮流看了一下奖章,就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爷爷说的是方言,我竟然能听得懂。我吃惊的原因是我来之前做好了听不懂云南方言的建设,可是现在我竟然听得懂爷爷说话。在聊天中我知道了爷爷原来是安徽人,因为参加抗日战争才来到云南,现在四世同堂,都成了昆明人。爷爷跟我们讲他为了抗战走过的地方,南京、广州、贵州,他还因为负伤在山东停留过一段时间。我们问爷爷有没有负伤,爷爷撩起衣服,我们看到了他腹部凹凸不平的伤口,但是这些伤口中更多的是手术上课。我有些不敢看向爷爷。爷爷的眉毛已经大多数是白的了,脸上遍布老年斑,身体很差,手上是因为血管破裂而产生的紫斑,一直挂着生理盐水,和我们说一会话就坐不住了。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们现在是那样的年轻,充满活力。我原来一天走五十公里,脚上起了六个水泡,膝盖以下完全木得没知觉,最后的一大段路都是靠本能在走。但是睡了一觉后,我照样活蹦乱跳,照样拉着硕大沉重的行李箱回家。我们的活力与爷爷形成了鲜明而又悲凉的对比。爷爷躺下后,我们就退出了病房。
来到院子里我见到了第二个老人。原来在护士站登记的时候我就看到这个戴黄帽子的爷爷在带着一副形状和我的眼镜类似但颜色是红色的眼镜在翻着报纸。我来到这个爷爷旁边时,我们一行人中其他三人已经和爷爷聊了好一会儿了。这个爷爷曾经是学建筑学的,好像圆通山附近的一座桥就是爷爷负责建造的。我对昆明确实不熟,很遗憾实在说不出桥的具体名字。黄帽子爷爷的轮椅旁停另一个轮椅,但轮椅上的人戴着帽子,看不出年龄。有位阿姨在旁边一直为轮椅上的人按摩,后来聊天中才知道这位阿姨其实奶奶辈的人,她已经六十多了。坐在轮椅上的是奶奶的老伴。七年前,爷爷在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后起身去倒杯水的时候倒在了他工作的电脑旁。倒下的时候,电脑还在合成绘好的图纸,打印机还在哒哒作响。爷爷是名很厉害很有名气的工程师,他主持建造了很多公路、桥梁,但我唯有概念的是昆明火车站后面的立交桥。爷爷为了工作,在与奶奶三十多年的婚姻中,在家呆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一年。而呆在家的有限时间里,爷爷除了吃饭,就连上厕所都抱着电脑作图。爷爷那一辈的人对国家怀有无限热爱,可是却因为爷爷是倒在没有监控的临时房里,他的同事忙着救他没有拍下正在工作的电脑和打字机和倒在地上的爷爷,爷爷成为植物人就不能断定是工伤,公司只是人道救援一般一次性给了二十万就再也没有提供经济上的救助。
我们在很多电视剧、电影里看到沉睡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植物人苏醒过来。可是现实确实如果不能在陷入昏迷的一两个月内醒来,那么他醒来的可能趋近于零。一楼监护病房里就有一个沉睡了十二年的老奶奶。奶奶为了给爷爷治病,花了一百四十多万,卖掉了两套房子。而公司只在最初的几年会有人时不时的来看看,近几年却罕有人来。我在和抗日老兵爷爷聊天的时候很回避有关他的家人的问题,但同我一起站在床边的人问老兵爷爷的家人是不是经常来看爷爷。老兵爷爷很高兴的说,他的儿子,孙子还有重孙女经常来看他。一旁的护工听得老兵爷爷的话,却是好笑又无奈地笑了。在和奶奶聊天的时候,有人又问起来类似的问题。爷爷的儿子最初几年还是经常来的,但是爷爷一直都保持沉默不语,工作又忙,以后就很少来了。奶奶让十一岁的小孙子来看爷爷,小孙子说,我知道爷爷在我小时候对我很好,可是现在我说话爷爷也听不到,我来看爷爷也没什么用啊。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等待,比等待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怎样给等待加上个期限。奶奶是为了读书从山东来到昆明,然后认识了爷爷,认识第二年就结婚了。奶奶在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手上为爷爷按摩的动作一直没停,不时对爷爷嗔怪地说,你醒来嘛,和我说说话嘛。我看出他们是很恩爱的,即使他们认识一年就结了婚,即使结婚后他们聚少离多。我听着奶奶说话,几度欲哭出来。我哑着嗓子对奶奶说,起码爷爷现在不会到处跑了,可以陪在你身边。奶奶听到这句话笑了,那时候我就想到一句话——少年夫妻老来伴。或许爷爷奶奶的爱情才是值得羡慕的吧。
我曾经在我的微博下写下这么一段话:“青春的滋味或许真的那么美妙,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想要长生不老,哪怕留下青春仍在的假象也好。”我有的时候我对未来很惶恐,会想未来是自己茕茕独行,还是有人相伴,或是那个与我相伴的人只是伴我走过青春,还是能陪我一起看着头发变得花白,或是晚年的我会成破屋中的残烛,还是会成为浪迹天边的风筝,亦或是能找到可以让我停泊靠岸的港湾,亦或是我走不到我的青丝变银发。
从医院出来之后,一行人去了黑龙潭公园。在公园里庙前的许愿池前,我接过了同行的人递给我的硬币。我是无神论者,可是我仍然把硬币放在手心,虔诚地许愿,然后将硬币想向后抛,“扑通”一声,硬币入水,在池底许多硬币之间我找不到载这我希望的那枚。
我把硬币放在手心,许下的愿望是:唯愿一世长安。
我们不能预测未来,但是我们可以把握当下。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可以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