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控被划上第一百八十一道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家酒馆。在西南部酒馆不难找,何况是亚利桑那这个地方,有次我们甚至路过了一匹马,马背上是一只带着牛仔帽的僵尸,起初我吓了一跳,担心按照电影那样物种大进化,直到跳下车去才发现,这位牛仔只是死在马上,尸僵让他无法低头也无法下马,布拉金斯基最后给了他一枪,愿他安息。
这过程中布拉金斯基没有半点手软,不得不承认,他比我适合做送葬这行。
扯远了,说回酒馆。酒精是末日的硬通货,我们去过的多数酒馆酒都被搬了个精光,踢开这家酒馆大门的时候,我以为会是一样的结果,毕竟地上还躺着几具风干了几年的尸体,却没想到真被我们翻出两箱过期啤酒来。
感谢上帝!我本来想搬回车上再说,现在还是大白天,这点好东西自然要留着晚上再说。但俄罗斯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我抱着酒箱一回头,他就已经坐到吧台前了。多荒诞!多好笑!就和在超市逛街一样,也只有他能干得出这事!我绕过地上两具干尸,挑了吧台离他最远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一般而言,我和布拉金斯基一起喝酒只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我们都没什么话,这可以理解,毕竟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另一种就是喝多了开始乱说话。不过对于第二种我其实存疑。我酒量不佳,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曾经的聚会只要有布拉金斯基在,亚瑟往往只有一种结局——被我扛着从酒吧带走。
亚瑟,亚瑟,我灌了一口。我对酒类的风味了解不多,这啤酒到底有没有变质,我是区分不出来的。不过我也没有亚瑟那么讲究,只要愿意,把它当作陈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与此同时,布拉金斯基又开始了,这就是我们的第二种模式。他每每喝多就开始自顾自的讲起基尔伯特,多数时候我都不感兴趣,并会与之抗衡,也开始讲我和亚瑟·柯克兰的编年史,末日之前、末日之后,我不听他的,他也不听我的。
不过我此刻能确信布拉金斯基是在装模作样,谁家好人喝啤酒能喝醉的?
我搓了搓脸,跳下凳子,决定最后一次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布拉金斯基抬起头时候,我发现他好像是真醉了,他脸色像亚利桑那的红岩,眼眶和嘴唇都在颤抖。他像过去一样,反复用口型比划着我不知道,但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
我有点不耐烦了:“他什么都没说?”
布拉金斯基只是低头看向手里的酒瓶,长久的看,阳光被木头窗户切成一片一片,从隙缝里漏进来,把棕色的酒瓶变成了红色琥珀。我直到这时才想起来,现在还是白天呢。
“是的。”他说,随后一饮而尽。
也许我错怪布拉金斯基了,这酒估计真的有点问题。不知为何我有点反胃,回到座位上坐了会也没有缓解,其实在此之前,我真的很少在白天喝酒,亚瑟不让,但他有时候自己就大白天喝醉醺醺,现在看我这个样子又会说什么呢?
但他也管不到我什么,谁能管我,难道世界末日还有人查酒后驾驶吗。布拉金斯基还在说什么,我没听,但免不了有些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听见他在呜呜哭泣,也许吧,但我并没有回头。我真不想吐出来。
时间过了这么久吗,我怎么毫无知觉,室内骤然一片血红,远处的落日在地平线上燃烧着,像要把天烧穿了。与此同时风也从四面八方来,卷走了室内腐朽的空气,整个酒馆有种重建天日的清明。
布拉金斯基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了。我低头灌了一口酒,侧过头去看看,遗憾的发现布拉金斯基没有死,只是安静的趴在桌上,也在看那片绯红的火光。
我忽然不想再和这家伙继续呆一块了。
酒喝完,我通知了布拉金斯基我的决定,不找了,最后一站是基地,你自己去跟路德维希解释吧。车是我的车,要么跳车,否则没资格抗议,布拉金斯基嗯了一声,火烧云灭的很快,等启程时天上已经有星星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那家伙已经睡着了,他才缓慢地开口,也许是喝多了劣质酒精,他的声音没那么做作了,但说出的话更令人生气:“基尔伯特死了。”
我愤怒的捶了下方向盘,我就知道。我他妈早就知道了。
我想说些什么,骂这个疯子浪费我时间,但发现似乎我也被劣质酒精割破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天早上其实他说过会回来的,但我忘记了。”布拉金斯基搓了搓手,低声说到。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美分的歉意,仿佛只是单纯的陈述:“他为了前一天道歉了,然后说要去找吃的……”
我又按了按喇叭,没心思听说。但其实我的愤怒比我想象中要少,说实话,我不知道能怪他什么,怪他浪费我的时间?
但我本来就是来浪费时间的,这怪不了布拉金斯基。我才二十三岁,我的时间太多,总得浪费一些,不然就算是我也想不出我该如何再见到他。远方还留有一丝天光,微微的泛青,失去了城市灯光,星星像碎银子般大颗的挂在那里,没有一丝阴影。
“他走前说,他爱我。”布拉金斯基说,“他说‘万尼亚,等我回来。’”
但他没回来。我踩了脚刹车,告诉布拉金斯基,今晚喝多了,明天再走,之后也没理他,拉着毯子就去车斗里睡了,尽管那平时是布拉金斯基的位置。但我觉得他需要独处,或许不只是他。
我觉得基尔伯特肯定是死了。似乎每个人的遗言里必然会有我爱你,夜里山风很大,我卷了卷毯子,可布拉金斯基都能把这忘了,和诅咒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天想到谁,梦里理所当然浮现谁的脸,亚瑟打开车门爬上车,车吱嘎吱嘎的,他抱怨了几声,随后又吻了我的脸颊,有点凉,随后场景忽然就切换了,他又躺到了我怀里,手指伸过来,也是凉的,他说开枪吧阿尔弗雷德,我不想变成……
像每个丧尸片都会有的套路一样,我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哭的比布拉金斯基还难听,我说不要,亚瑟,我和你一起走,你咬我吧……
喂……好好活着才能做英雄啊!亚瑟笑了笑,凑了过来,我以为他终于愿意带我走了,我们一起去青色的天上,但他只是再次吻了我,很轻。
随后就是一声枪响。
我醒了过来,不知道枪声是不是梦,但我知道了那些吻为什么那么凉,天上下雪了。
天刚亮我顺着枪声找去,果不其然的见到了布拉金斯基的尸体。他是吞枪自尽的,好再他身上盖了层薄薄的雪,尸体看起来没那么难看,血液染红了那条白围巾,又在他身旁被冻成了冰。
原本我只想把枪回收就走,但想了想还是回车上拿了铁锹,把尸体和两张基地邀请函埋在一起,顺便折了两个木杆子给他捆了个十字架,应该算对得起和基尔伯特那些年的情谊。尽管我猜这疯子绝对上不了天堂。
我拿起地图,想着下一步该去哪里,这不难抉择,那块手表被留在了海边,我要去那儿取走它,顺便取回属于我的邀请函。哦,还有再喝杯可乐。
这就是我和胆小的俄罗斯人最不同的地方。说实在话,还是那天那个梦叫我想明白的,要是下地狱还要被亚瑟念叨,就真的有些可怕了,为此我也只能为了他活下去。
一直、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