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人刘神,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富翁,他为人放荡不羁,风流好色。他妻妾成群,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每天从早到晚,刘神都卧在妻妾膝中,纵情享乐。然而,这种惬意的享受远远不能让刘神满足,他又多方引诱邻近村镇的妇女。很多妇女贪图刘神的钱财,畏惧他的私利,或是主动,或是不情愿地与他保持不正当的关系。据当地的好事之徒所说,与刘神有染的有夫之妇共有九十多名。
贪色的财主
刘神虽然快乐,但是有一件事始终令他发愁不已,就是他已年过而立,膝下却无一儿半女。
这天,刘神从集市上饮酒归来,经过一处村庄时,看到河岸边柳树下有一位少妇在浣衣。这少妇年约十八九岁,虽然穿着俭朴的荆钗布裙,但却掩盖不住她的国色天香。刘神生平所阅之美女甚多,但没有一人的容貌能比得上这个少妇。刘神双眼直勾勾地窥视着这个少妇,目光不愿转移一丝一毫。直到这个少妇浣衣结束,返回家中,刘神才怅然离去。
刘神回到家后,立即叫仆人打听少妇的消息,不久后仆人回报:“老爷,那个小娘子是邻村农夫李二的妻子,姓张。”
刘神听后,喟然长叹,心中想道:“天仙般的美娇娘竟然嫁给一个粗鄙的乡巴佬,真是暴殄天物!我若不能与此等美娇娘一亲芳泽,今生枉自为人!”
想到此处,刘神脑海中思索起对策。许久之后,他嘴角闪现出阴险的笑意。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一个机会了。
第二天,刘神到集市上收租,恰巧碰见李二挑着担子从身旁经过。刘神大喜过望,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千方百计想找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赶紧叫住李二,笑着问道:“李二哥,你要到哪里去?”
农夫
刘神的主动问候令李二受宠若惊。因为刘神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普通人十分敬重与畏惧他。李二虽然认识刘神,但两人的家境悬殊,自己根本没有攀附的机会,现在见他竟主动与自己说话,心里怎能不高兴呢?李二不敢怠慢,弯着腰恭敬地答道:“小人挑豆子来集市里卖,好在已经卖完了,正准备回家去。区区小事,怎敢劳大官人动问?”
刘神笑眯眯地说道:“李二哥,你卖了许久的豆子,想必已经累了吧。不如我俩一起到酒肆中喝几杯吧,你觉得如何?”
李二听后,心头美滋滋,但还是摇着双手说道:“小人只是个农夫,怎敢和大官人一起饮酒?”
刘神说道:“李二哥,寻常人主动攀附我都来不及,哪会拒绝我呢?你能说出这些话,足以证明你是一个不慕权贵的真君子,想不到农夫中竟有如此道德高尚的人物。李二哥,你品行高洁,我更要与你结交了。你就不用再谦虚了,跟着我去喝几杯吧。”
说完,刘神抓住李二的手,将他拉进了酒肆。李二心中高兴,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刘神的步伐前进。
两人坐下后,刘神拿起酒杯恭敬地给李二倒酒。待李二几杯酒下肚后,刘神说道:“李二哥,我会相面之术。你是大富大贵之相,坐拥万贯家财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你终日在田地耕作,与淤泥为伴,这样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发迹?”
李二脸色微醺,叹道:“大官人,小人自认为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小人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可是,小人就只差一个机会啊!”
喝酒商议
刘神见李二已经上钩,笑道:“李二哥,我最近打算到外地做生意,却苦于找不到老实人作为伙伴。倘若你有意的话,我们合伙,我出本钱,你负责经营。至于利润,我们五五分成。你觉得怎么样?”
李二万分感动,但心里还是担心,说道:“大官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自当做牛做马报答。只是小人生怕能力不足,会坏了大官人的事。”
刘神摇了摇手,说道:“李二哥说的哪里话。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有哪个大财主生来就是一帆风顺的呢?况且,凭借着你的面相,即使千金散尽了日后也一定会还复来的。李二哥,你就不用推辞了。我们一言为定,你现在答应,我就让你当合伙人。”
听刘神如此说,李二立即答应。两人指天发誓后,依依惜别。李二回家后,将此事告知母亲与妻子。两人听后,俱是欣喜不已。
第二天,刘神邀李二同行。半年后,两人返回,李二分到了白银五十两。李家上下都感激刘神的恩德,他们决定杀鸡置酒,邀请刘神到家中,热情款待他。刘神兴致勃勃地来到李家,见李家十分破败,只有三四间草房子,心中想道:“李家如此贫困,这一朵鲜花真是可怜。”
刘神坐下之后,张氏频频给他端菜倒酒。近距离地窥视心心念念的美人,刘神心中的火越烧越旺,险些不能自持。
宴饮结束后,刘神依依不舍地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想道:“李二虽然贫困,但是他正值青年,身体强壮,容貌端正,想来他们夫妻定是十分恩爱。此种情况下,我若直接勾搭张氏,她势必不会同意,到时候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今之计,只能将李二除掉了。”
半个月后,刘神再次邀李二外出经商。一天晚上,船只停泊在江边,忽然之间刮起了大风,江面上泛起汹涌的波浪。刘神被风浪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李二站在船尾方便。他觉得时机已至,便悄悄来到李二身后,将他推落水中。
害命
那江水又深又汹涌,李二在水中挣扎一会后,便沉入水中。刘神见李二已魂归地府,便大声呼唤道:“我的合伙人落水了,赶紧救人……”
船夫们被刘神哭天喊地的哀嚎惊醒,急忙跳入水中打捞。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将李二的尸身捞了上来。
刘神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哭道:“他是我的表弟,如今不幸落水身亡,我该怎么向他的家人交待啊!此处离我们老家千里远,如果将棺木运回去的话,恐怕表弟的身躯会腐烂,该怎么办啊?”
船夫提议将李二的尸身焚毁,携带骨灰回去。刘神点头允诺,依计照做。之后,他命船家扬帆起航,返回福州。
回到家乡后,刘神捧着骨灰盒来到李家,声泪俱下地向李家诉说了李二失足溺水及他携带骨灰返回的前因后果。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拿出三十两银子,交到悲伤不已的李家人手中,哭着说道:“李二兄弟老实本分,是一个可靠的生意伙伴,可恨老天不长眼,竟让他不幸罹难。他溺水后,我无心经营生意,便中途折返,以至于此次没有赚到钱。这是三十两银子,就送给你们家当安葬费吧,也算作我没看好李二兄弟的补偿。”
淳朴的李母和张氏不知道刘神的邪恶用心,感动之余,哭着向他拜谢,收下了银子。刘神假心假意地安慰两人一番后,才返回家中。
悲伤的婆媳
时间荏苒,一年过去了。尽管李母与张氏婆媳俩每天勤俭度日,但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银子每天只有出的份,没有入的份,此时她们连温饱都已经难以维持了。刘神得知李母与张氏的窘况后,立即来到李家,送了十两银子给她们。正所谓久旱逢甘霖,李母与张氏对刘神感激涕零,认为普天之下心地最善良,道德最高尚的人。
李母与张氏熬了七八个月后,刘神所赠送的十两银子也花光了,婆媳两人再次过了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李母在心中沉思:“儿媳妇既年轻漂亮,又没为我家生下孩子,必定不会长久留在我家。既如此,还不如让她改嫁,这样也可以换点钱过日子。”
心中计议已定,李母便和儿媳商量此事。张氏哭着说道:“母亲,我本不想改嫁。可如您所说,我们家如此贫困,而我改嫁后能换回一大笔钱,可以让您安享晚年。既然如此,我怎么不会答应呢?”李母闻言,既喜且悲。
犹豫许久后,李母找来了媒婆谢五娘,请她帮儿媳妇物色一个好人家。谢媒婆领命,告辞而去。
媒婆
谢五娘与刘神的关系非常好,时常为刘神介绍邻近村镇姿色秀丽的妇人,她领命之后,立即来到刘府,向刘神告知了此事。刘神欣喜欲狂,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只见他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想纳张氏为第六房姨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谢五娘立即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说道:“她们家虽然贫穷,可李家大娘子却不情愿当一个地位低贱的小妾,这事很难办。”
刘神知道谢五娘在跟自己讨价还价,无奈地说道:“这事如果能成,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惜。如果你能够撮合我和张氏,我自当重重有赏。我知道,你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一定会办成这件事的。”
富翁与媒婆商议
得到刘神的保证后,谢五娘美滋滋地来到李家,向李母极力推荐刘神,将刘神夸得天花乱坠。
李母点了点头,说道:“刘大官人宽宏大度,是世间少有的大善人。我们家受过他的恩惠,自当尽力回报他。可是将儿媳妇送过去当小妾的话,只会耽误她的一生。请你灰度刘大官人,这桩婚事我难以答应。”
谢五娘摇了摇头,说道:“刘大官人家财万贯,家中的房子既高大又气派。远近百里,还能找得到第二家这样的好人家吗?再说,刘大官人虽然有一妻四妾,但是她们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你儿媳妇的容貌远胜她们,嫁过去之后一定会得宠,倘若日后能为刘大官人生下子嗣,一定会被扶正。你为什么会担心你儿媳妇嫁过去之后会被耽误呢?刘大官人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十分重情重义。你将儿媳嫁给他,他给你的钱财肯定是寻常人家的数十倍。舍弃这样的一个好人家而去找一个远不如他的人家,十分不明智。”
李母听后,默然不语,回到房间与张氏商量。张氏说道:“如果真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话,我哪敢不从呢?你们商量好价钱就行了。”
李母出去,将儿媳妇的想法告诉谢五娘。谢五娘闻言,笑着说道:“还是大娘子爽快。”
说完,谢五娘笑眯眯离开李家,来到刘府向刘神告知他与张氏的婚事已成。刘神喜上心头,当即给李家送去三百两银子作为聘礼。三天后,刘神就迫不及待地将张氏从李家接走了。
当天,刘府张灯结彩,宾朋满座,丝竹与鞭炮齐鸣,十分热闹。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喧嚣才停止,客人才离去。刘神醉醺醺地进入洞房,他让房间里的婢女们离开,随后走到张氏面前,吻着她的俏脸,笑着说道:“娘子,我仰慕你的仙姿玉容已经很久了,今天我们终于结成良缘,真是令我大快平生啊!”
富翁与新娘
张氏闻言,脸上红晕遍布,羞答答地说不出一句话。刘神见状,心中更是高兴,急忙吹灭了蜡烛。
欢愉后,刘神兴高采烈地说道:“娘子,我和李二哪个更好?”
张氏羞赧不已,怯生生地说道:“他不及你万一。”
刘神闻得此语,只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传遍全身,此刻他已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说道:“如果不是我的一番谋划,我俩怎么会有今宵的快乐。”
张氏疑惑不解,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神答道:“娘子,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女人,我告诉你又有何妨。两年前,我偶然看见你在河边浣衣,便对你心生爱慕。我之所以结交李二,给你们家送钱,其实都是为了你。”
张氏闻言,惊骇万分,浑身颤抖不已,她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官人如此厚爱,真令妾身受宠若惊。既然官人对妾身一往情深,那么前夫李二的去世,是不是与你有关呢?”
刘神此时已经得意忘形,他不假思索地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得知自己的新婚丈夫竟是杀害前夫的仇人,张氏痛恨不已,眼里尽是复仇的怒火。刘神没有察觉到张氏的变化,正欲再次行欢,张氏轻轻将他推开,说道:“妾身已经成为官人的女人,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官人不可过于放纵。”
刘神点了点头,之后感觉酒意上涌,便沉沉睡去。张氏躺在他身旁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此时,刘神如雷的鼾声传至耳边,张氏心中的愤怒终于抑制不住,如洪水暴发般决堤而出。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取来一把剪刀,对着正做着美梦的刘神刺了下去。刘神惊叫几声后,便没了生气。
手刃仇人
张氏手刃仇人后,心中想道:“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引颈自刎,又有很难!倘若我现在自尽的话,那么前夫李二的冤屈就会没人知道,而刘神这个恶贼的真面目也不会被世人所知。”想到此处,她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了公鸡鸣叫的声音。张氏推开门,走出房间,碰见了刘神的正妻方氏。方氏笑着问道:“新人醒得这般早,难道是对夫君不满意吗?”
张氏正色道:“你丈夫是个恶棍,不仅在江边谋害了我丈夫李二,还设计谋占我为妻。他作恶多端,我昨夜已经将他手刃了。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知道什么是贞烈。我之所以没有立即自尽,就是怕丈夫李二的冤屈无人知道。你赶紧将我送到官府吧,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无所畏惧!”
方氏闻言,惊惧不已,急忙走进新房查看情况,果然看见刘神毙命于床上。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张氏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婢,杀害家主,罪不容诛。”
说完,方氏吩咐仆人将张氏捆绑到县衙。附近村镇的人听说了此事,男女老少纷纷赶过来观看。一时间,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众人都称赞张氏的贞烈,大骂刘神作恶多端,应有此报。
县令余东皋来到刘府查看,见到刘神的惨状后,惊骇莫名。返回县衙后,他立即升堂审问张氏。
县令
高坐公堂的余东皋见张氏容貌如仙,言语之间充满着对刘神的痛恨和对前夫李二的思念,知道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得知案件的经过后,余东皋十分同情张氏,不忍心杖责她,只是将她收监,并嘱咐狱卒好生照料,不得虐待。
余东皋将此案上报给上级,极力为张氏开脱。上级官员得知案件经过后,都不忍心重惩张氏,仅仅只是让张氏赔偿刘府一百两银子了事,并让她返回前夫家中,成全她的贞烈。
官差们将张氏送回李家,李母含着热泪将张氏迎进家门,哭着说道“如果不是贤媳贞烈,那么我儿子的冤屈就无处可申了!”
张氏闻言,抱着婆婆痛哭了一场。
张氏仍旧在原先的卧房里休息。这天夜晚,她坐在床边不能入眠,心中想道:“夫君的大仇虽已得报,但我已经失身于贼人,怎好意思苟活于世上。”
念及于此,她抬头望了望房梁,搬来一张椅子,站上去解开腰带。她用力地将腰带扔过房梁,打了一个死结。“啪”的一声,随着椅子落地,一缕香魂奔赴离恨天。
自尽
天亮后,李母久久不见儿媳出来,急忙进门查看。她奋力施救,然而已经太迟了。
悲伤不已的李母只好将儿媳下葬。乡里人认为张氏贞烈,便为她立了一座庙,时常来祭祀。
话说回刘府,刘神的一妻四妾本就是贪图钱财才嫁给他的,对他本就没什么感情。刘神身亡后,她们空房难守,想要再嫁却又舍不得刘府的万贯家财。经过一番思索以后,她们每个人都与一个英俊少年私通。
不久之后,四个小妾各自卷走一笔家财,跟着情人跑了。方氏对此不闻不问,每天仍旧与小情人幽会。
刘府有一个仆人名叫报儿,他时常被方氏责骂,因此对方氏怀恨在心。这一天,他窥见方氏又在与情人幽会,急忙走出家门向刘氏族人报告此事。
刘神活着的时候时常仰仗家势,欺压同族,族人们畏惧他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闻知此事以后,他们一来想报仇,二来想霸占刘神的家产,便召集了三十来人,兴冲冲地来到刘神家中,冲入方氏的卧房,将方氏和她的情人揪下床。
幽会
族人们对着两人骂了一通后,就将他们扭送到官府。县令余东皋以通奸罪惩罚了方氏与她的情人。方氏被杖责十五后,就被官府售卖了。
因刘神无子,他生前积攒的万贯家产被族人们瓜分殆尽。
后记:万恶淫为首,刘神因贪图美色而生出谋害他人之念,最终不但自身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连浩大的家业也随之荡然无存。由此可见: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李二的遭遇警示人们,面对陌生人无缘无故的示好时,应当提高警惕,切勿因一时贪心而落入他人的诡计。
张氏的后半生来日方长,但她最后选择了自尽,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人生在世,理应珍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