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医,太后问你,还不赶紧回话。”德妃冷着脸对马安甫说。
“回禀太后,这息肌丸服用之后,的确有碍子嗣。”马安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回答。
“禀太后,奴婢有问题想请教马太医,还请太后恩准。”韦梦从黄锦身侧迈前两步,跪下说道。
德妃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韦梦恭恭敬敬地说:“回德妃娘娘的话,奴婢是人,不是东西。”
德妃目光一凝,右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站起来正要说话,却听得太后笑了起来,说:“你这丫头,我记得你。走路不长眼,撞了孙嬷嬷不说,还和孟维闹脾气,说不嫁他了。这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呵呵,现在有什么话要问马院正?”
韦梦抬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她眉眼皆含笑意,情绪不坏,就低下头说:“回太后,昭容娘娘并非鲁蛮之人,怎敢把成份不明的药送给德妃娘娘和各宫主子?在刘美人送来息肌丸的第二日,我家娘娘就请人看过,里面虽然含有藏红花,但同时还有少量的芋荷梗末,因此,无需担心滑胎。”
“贱婢休得胡言!”德妃怒喝:“芋荷梗是什么鬼东西?”
“回德妃娘娘,芋荷梗是一味药,可祛风、解毒、利湿、化瘀,可内服,亦可外用。”韦梦就似学生在向师长还课一般,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语气恭谨已极。
“你、你竟敢戏弄本宫?!”德妃指着韦梦,气得发抖。
“德妃暂且稍安勿燥。”太后淡淡地说,然后转向韦梦,问:“你说清楚了。黄昭容找人验药,认为息肌丸不会致孕妇滑胎?”
“回太后,的确如此。”韦梦对着太后说话时,神情间自然不少,不似面对德妃时犹如电脑合成音那么机械。
听到这里,殿内诸人眼睛皆是一亮,随即看向德妃和马安甫的眼光就多了些意味深长。
刘瑶依则狠毒地盯着黄锦和韦梦,恨不得生吞了她们。德妃正待张嘴,却被太后制止住。
“哦?这么说来,息肌丸于人无害了?”太后盯着韦梦问。
“回太后,当然不是。”韦梦吸了一口气,一咬牙说道:“息肌丸不会致人滑胎,却能令女子无法有孕。而且,对男子而言,有催情之效。”说完,已是晕生双颊。
“你说什么?”德妃惊叫出声,“休得妖言惑众!”
太后则是定定看着韦梦,神情不明。本来有几个低低议论的声音,在太后的威严压迫下,终于静寂无声。
“来人,拿下刘美人!”良久,太后闭了闭眼,高声下令。
“太后,嫔妾冤枉!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这么对嫔妾……”刘瑶依大惊失色,急忙叫屈。
“哀家岂能容你这等祸国之贱婢留在宫中?!”太后似是恨极了刘瑶依,目光似利箭一般射向她,说:“成天想着曲意逢承讨好皇上,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反遭皇上厌弃。现今儿又弄来这等见不得人的东西到宫里来意欲祸害他人,真是其心可诛!”
“太后,嫔妾没有……”刘瑶依脸色发白,忽然疯了一般挣开抓住她的两名宫人,冲到黄锦身边,一把扯住黄锦的头发,同时用力抓向她的脸,叫骂着:“都是你这贱人害我!”
黄锦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头发被她生生扯下好些来,脸上也挨了一耳光,疼得当场哭出声来。
“反了,简直是反了!快把她拖下去!”太后大怒,道:“先关进掖幽庭,着人好生看守,如有逃走或是自尽之类的事情发生,就让掖庭令提头来见!!”
几名内侍应了,把死命挣扎的刘瑶依押了下去。其余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叫梦儿是吧?”太后对韦梦说,“你不是有话要问太医?还不赶紧问?”
韦梦看着刘瑶依被拖出大殿,正在想:这么个美人儿,就此玩完了?感慨还没发彻底,就听得太后在叫自己,急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向马太医请教。”
到这个时候,马安甫已是软倒在地,不等韦梦发问,就伏在地上急急地说:“回太后,是德妃娘娘命人让老臣说息肌丸有害,老臣上有老,下有小,不敢违背娘娘的话……请太后怒罪!”
“你胡说!”德妃大叫。
“堵上她的嘴。”太后看都懒得看德妃,只问马安甫:“你把话说清楚了。”
“是,太后。兰芝姑娘告诉老臣,不论这息肌丸效用如何,都要断言息肌丸不能使用……”
“回太后,这、这是奴婢擅作主张,和我家娘娘没有关系。”兰芝在太后的注视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只要保住娘娘,我就还有希望!”兰芝心想,“如果娘娘完了,我就死定了。”
“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后不紧不慢地问。
“回太后,娘娘对皇上钟情已久,但皇上对娘娘很一般。奴婢想,如果这息肌丸能让娘娘拴住皇上的心,娘娘一定很开心。所以……所以就想让马太医把其他娘娘吓得不敢使用……”兰芝把心一横,坦然回答;心想就算自己今天死了,德妃也必会厚待自己家人。
“德妃几世修来的福气,竟有如此忠心为主的奴才。”容妃手持团扇,悠悠说了一句。
太后问德妃:“德妃,你当真没有授意这丫头威吓马院正?”
德妃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流着泪说:“太后,臣妾此心,可昭天日!这贱婢所为,臣妾是丝毫也不知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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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宫。
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走到榻前坐下,叹了一口气,问:“文绣,你是不是有话想问哀家?”
孙嬷嬷点点头,问:“太后,您真的相信兰芝是自作主张,所以杖毙了她?”
太后手上捻着一小串佛珠,闭着眼说:“无论信不信,哀家现在都不能把德妃拿下,她也就是跋扈了些,并无大过。后宫牵涉到朝局啊,总不能让一人独大。哀家相信,今后德妃行事应该会有所收敛。”
“太后远见,奴婢远不能及。”孙嬷嬷躬身说道。
太后拍拍孙嬷嬷的手背,眼里露出欣慰之意,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又似望到了不可知的未来。
“文绣啊,无论哀家落到何种境地,一直陪在哀家身边的,就只有你一人。这辈子,哀家绝不会再犯以前错误了,必定善待于你。”看着孙嬷嬷不在年轻的脸,太后忽然想,或许,该给她找个人家,别让她和前世一样陪着自己孤老,病死都没个小辈给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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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兰芝趴在地上,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传来,观刑的人面带惶恐。
“你们都记好了,奴才就是奴才!不要以为主子给你几分见面,就当自己也是主子,敢给主子做主了!”一个监刑的内侍尖着嗓子说,“这奴才算是有福的!如果让她奸计得逞,德妃娘娘用了息肌丸,伤了皇上龙体,诛她九族都是轻的……”
韦梦看着兰芝惨叫声越来越弱,慢慢没了声息,但执刑者仍在继续。终于,最后被装在麻袋里丢出去的那团烂肉已经根本看不出形状。
围观的宫女太监早就有人吐了出来,还有的直接吓晕过去。韦梦呆呆站着,不停地想:这是六百多年前的大夏,我在亲眼观看皇宫里的私刑!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打成肉饼,千载难逢的体验!呕……呕……
站在远处的德妃看到韦梦呕吐晕倒,手指紧紧捏着,暗骂:“黄昭容,本宫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十倍百倍奉还!就先拿你这个贱婢开刀好了!”
永安帝见到慈安宫内侍押送来的马安甫,听了缘由,朝着慈安宫方向行了个礼,说:“儿臣无能,让母后受累操心了!”
喝令侍卫把马安甫打入天牢待审后,永安帝心想:打草惊蛇之计果然有效。不过,原想着以黄家为靶子,没想到刘家先跳了出来,歪打正着也不错!
刘家攀附的正是护国将军郑千然。郑千然是太后胞兄,皇亲国戚,在京城之中炙手可热。
“传旨,美人刘瑶依伙同其父,意图扰乱朝纲。刘瑶依贬为庶人,礼部侍郎刘舜成革职下狱。太医院马安甫助纣为虐,革职!着大理寺会同刑部尽快审理。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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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维看着韦梦苍白的脸,伸手抓住她有些冰凉的手,皱眉说:“不能看就别硬撑着。死人很好看吗?”
“我不能给你丢脸呀。你是赫赫有名的内卫督主,我怎么能怕这些东西?我得练练胆子。”韦梦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一闭眼就看到兰芝那块血糊里拉的肉团,却还强笑着对孟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