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热线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热】。

漆黑的工作室内,一盏台灯在工作台前发着幽幽的亮光。张欣妍身着一件红色的帽衫,一副巨大的耳机从左右两边几乎把张欣妍的整个脑袋罩了起来。她拖着拖鞋,一只脚蜷缩在椅子上,修长的食指于大脚指与二脚指的缝隙之间反复地挼搓着。

“……你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男朋友吗?我都跟他说我想吃的是草莓慕斯了,结果晚上回来居然忘了!什么工作忙都是借口!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涂磊老师说得好啊,能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不爱你的男人一定不会给你花钱!……”吧啦吧啦。

耳机里传来女人不住的抱怨,张欣妍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气。她时不时夹起嗓子用甜美的嗓音附和着电话里的抱怨。但心里却对这份工作已十分厌倦。

她播这个电台已有1年左右的时间,收听率并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惨淡。这是一档位于午夜凌晨的播音节目,意在分享每个人身边的故事。不过大多数打来电话的无非就是妻子抱怨丈夫,丈夫咒骂妻子,媳妇骂婆婆,孩子骂父母,总之就是各种不满。电台本来想打造的温馨平台如今却成了一个倾倒情绪的垃圾桶。

“好的,感谢这位孙小姐的来电。”

“喂,我还没说完呢!我非要告诉你们他的姓名跟单位让整个省都知道他没心没肺的嘴脸,他叫——”

“嘟……嘟……”

”鉴于时间原因,咱们先进一段广告,广告之后咱们接听下一位观众的来电。拨打《午夜热线》,聆听身边故事。”

她熟练地旋转切换音源的旋钮然后摁下take键,电台内的声音便切到了一段男科广告。她伸个懒腰,用抠完脚的手指又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拿出手机在微博上看了下电台互动的消息。

“欣妍姐今天声音好甜,喝蜜雪冰城长大的吗?”

……

“死夹子看剑!”

……

“声音好听有屁用,绝对是个乔碧萝噻。长得好看的都去电视台了,谁在电台啊。她要长得好看我直播吃奥利给。”

……

她冷哼一声,熟练地登上名叫木头人的小号,然后在这条说她丑的评论下留言道:“你才乔碧萝,你全家都是乔碧萝 。欣妍姐我见过,本人美得要死。去吃你的奥利给吧!不够我找个量大的绝对管饱,别客气!”

她检查了自己编辑的文字而后满意地点击发送。看了眼时间,广告时间快要结束了。她心里倒数着时间,迅速将音源切换回来。

“欢迎回到《午夜热线》,我们继续接听下一位观众的来电,来听一下他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故事。”

“喂。你好。”电台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您好,感谢您愿意为我们分享您的故事。请问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张先生吧。”

“张先生您好,请问您想给我们分享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关于我是如何从别人眼中的优秀青年变成杀人犯的故事。”

张欣妍愣了一下,随即又心里冷笑。偶尔也会有这样故作神秘的神经病打来些奇怪的电话。可能是为了寻找他们不存在的存在感吧。这类人往往给自己编出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想把自己塑造得与普通人不同。她听过公司老总早年跟马斯克在美国混社会的故事,也听过出轨跟外星人发生不正当关系的故事。但说自己是杀人犯的却还没有过。

心里想着这又是个无聊的神经病,便想让他快速地把他现编的故事讲完。

“不好意思,因为节目时间有限,我就不做过多地提问了,请您尽量讲得简短些吧。希望您能理解。”

“好的,没问题。”那男人顿了顿继续道:“嗯~也许事情的开始~要从我妈妈说起,我妈妈是个中学教师,她性格强势,平时对学生十分严苛,甚至对家长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不过碍于她所教班级的学生成绩都十分不错,所以家长们反而跟她讲话特别殷勤。有时我偶尔听到我妈妈大骂他们心爱的孩子,几乎是在贬低那孩子的人格。但那些家长还在不住地陪笑,我觉得他们真的好贱。好在我妈从来没那么对过我,只是她平时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作为一个优秀教师,我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别人会怎么看妈妈?所以你一定要每次都得第一知道吗!’”

张欣妍想打断他的话提醒他长话短说,还没开口那低沉的嗓音又从电台里传来:“不过说实话,有时候我挺佩服我妈妈的。她比那些只会告诉你努力学习,到时候张手来问成绩的家长好得多。她会针对我学习上的问题制定一份非常有效的计划。我不需要去思考如何提高学习效率。只要按照她的计划执行,成绩自然就会很好。我没有辜负她的努力,小学到初中我几乎次次都是第一。不过这也在生活上让我养成了依赖她的习惯。我几乎不会自己做任何决定。遇到问题,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是绝对不会出现差错的。”

“因为节目时间有限希望您能尽量的简短。”张欣妍注意到这个人在提起自己母亲的时候会用“妈妈”。一般成年人是会用“我妈”这样表达的。这从侧面反映出这个讲述者对他母亲的依赖心理还停留在比较幼小的年纪。

“抱歉,不会很长的。”他回应道,而后继续说道:“我从小就特别希望得到妈妈的认可,所以我自己拼命地学,拼命地学。学到我会因为发烧无法去学校而急得流鼻血。我几乎没有任何玩耍的时间,只希望能够听到她说一句‘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可是没有。无论我成绩有多好她只会告诉我,我还需要哪里加强一下。直到我上了高中,因为一次打架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努力原来有多么可笑。”

“好学生也会打架吗?”张欣妍问道。

“因为我性格比较孤僻,几乎不会跟同学有过多的交流。有些人他们误以为我因为成绩好而看不起他们 。所以对我一直是看不惯的。平时他们总要难为我,当着我的面挖苦我,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有一次他们居然开我妈妈的玩笑,你知道我是单亲家庭。拿这个开玩笑我是无法容忍的。所以便跟那个嘴贱的家伙打了起来。我们学校的管理比较严格,学校把打架双方的家长都叫来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妈妈根本没有听我解释,进门就狠狠给了我一耳光。她大骂我让她丢脸了。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她根本就不爱我,原来她爱的只是她自己。”

张欣妍听得出男人说到这里时声音有一些颤抖,甚至带一些哭腔。她开始有些怀疑这个男人可能是在叙述一件真实的经历,至少从目前听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

“从那以后,我不再想得到她的认可了。因为对她来说,我无论做得多好都是不够的。既然她只把我当成炫耀的工具,我为什么还要留在她的身边呢?好在当时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只要考上大学就能离开她了。所以我的叛逆跟别的孩子不同,我反而更加努力学习,只是目的却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最后您成功考上了好的大学吗?”

“是的,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嗯~我们暂且叫它X大学吧,是一所重点学校。在全国的排名都比较靠前。不过离开妈妈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因为从小我身边的大事小情都是妈妈一手操办,小到每天穿什么衣服,要什么时候换袜子内裤,都是她前一晚决定好,放在我床边的。自己洗衣服或者料理生活琐事对当时的我来说难如登天。所以得知情况后妈妈暂时请了长假,在我们学校外面租了房子陪我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变得很痛苦,我发觉自己既离不开妈妈又想要摆脱她对我的控制。我开始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我恨我妈妈,她为什么要把我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之后您又是怎么做的呢?”张欣妍的脑袋里不住地分析着这个男人的话有多少虚假的成分。

那个男人闻言苦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还能怎么做,妈妈不能放下工作就那么在她们学校与我们学校两头儿跑,幸亏我大学所在的地方离我家并不算太远。因为跟妈妈时不时会分开,为了方便联系她才给我买了手机。不过只要她在的时候,就会将我的手机拿出来仔细地翻看。生怕我因为其他事情耽误学业。”

“考上了大学她对你还是那么严格吗?”

“是的,毫无松懈,因为她想让我留校。而我们学校我也跟你说了,是比较好的学校,想要留下来很困难。不过她总是很有办法,在我入学前几乎把如何才能留校的流程跟条件摸索得非常清晰,其实当时我十分讨厌再去听她的安排了。可是你知道吗?生活是有惯性的。你一旦脱离了生活的惯性就会非常迷茫。如果我不按照我妈妈安排的计划去做,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甚至对为什么要上这个学校而感到困惑。”

“嗯,是啊,母爱不应该是束缚而是教会所爱之人勇敢追求自由,追求理想。但很多父母更希望孩子顺应自己所指的方向前行。而且我们自己在学生时代其实很少会想自己将来要去干什么,只是在老师或者家长的催促中不断地往脑中灌入各种知识。对自己将来的人生却没有任何概念。”

“对,就是如此。当时的我非常迷茫,面前似乎只有妈妈规划好的这一条路。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这个时间段只能收听到《午夜热线》,听众只能选择听,或者关掉收音机。看似有选择,实则却没有。”说着那男人笑了两声,只是那声音仍是充满着阴郁。

“张先生您这个例子不太恰当啊,我们的节目如此精彩,打开收音机不是专门为了听我们《午夜热线》的吗?哈哈,说了那么久您也累了吧,咱们先进一段广告,广告回来咱们继续您的故事好吗?”

“嗯,好的。”

她旋转旋钮切换音源。而后拿出手机查看网上的留言。

“号外,号外,杀人犯直播啦!!!”

……

“啰嗦半天,他到底杀谁了?还是上次出轨外星人的离谱。”

……

“超越物种才是真爱!不过最近听说我们学校附近真的有命案,不知道真的假的,楼都被封锁调查了。会不会就是他作的案!”

……

“是个屁!如果真是杀人犯躲还来不及呢,谁会给这个破节目打电话!他绝对是个恋母癖,心理有问题。他要是杀人犯我直播吃奥利给!”

……

于是她继续登录小号吐槽这条评论道:“想吃奥利给就直说不用老藏着掖着。兄弟们谁晚饭吃得好往后排,别让他吃到油水!”

她点击发送后,看了看时间又快差不多了,于是看准时间将音源切了回来。

“拨打《午夜热线》,聆听身边故事。咱们继续之前的故事,您好,张先生,您还在吗?”

“嗯,我在。”

“请您继续您的故事吧。”

“好的,谢谢。”那男人声音有一丝疲惫,现在已过午夜,一般人在这个点早已进入了梦乡。上了一天班,到了这个点确实会觉得很累。

“后来,我就如同妈妈所期盼的那样留校了,当了我们学校的辅导员。说实话这个工作我十分不喜欢。我之前也说过,我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交集。辅导员这个工作需要跟学生们大量的沟通。但是我妈妈跟我说:‘世界上很多人都在他们不适合的岗位上工作,重要的不是适不适合,而是好的岗位能不能够被你先占有,只要占住位置,即使别人再适合,他也挤不进来。这就是先下手为强的重要性。’”

他笑了一声继续道:“后来也正如我妈妈所说,我很多同学临到毕业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留校的事情。有些人能言善辩很有亲和力,比我更适合当导员。不过他们准备得太晚了。四年了,所有的条件我早早就达成甚至还取得了些额外的加分项。虽然那些考试对我现在的工作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这就是筛选的硬性条件。我提前占好了位置,别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其实咱们说了那么长时间,我觉得您还挺健谈的。”

“不,其实还好吧,我的口才还可以,但我从心底里是厌恶与人交往的。现在面对一台电话,可能感觉会稍微好一点吧。”男人说着咳嗽了一声,好似这个问题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工作以后,我开始疏远我的妈妈。我提出要自己住,妈妈知道我自己无法生活,很快就同意了,她可能觉得我最后还是会去求她帮我解决生活上的琐事。不过她这次却忘了我已经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我不会干的大可以花钱让人去帮我解决。虽然我的工资不高但毕竟我只需要管好我一个人就够了,所以钱是足够用的。我为了特意让妈妈知道我过得很好,还在学校交了一个女朋友。”

“哇!那你应该有段浪漫的恋爱吧?”

谁知那男人听到这个问题却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在听一个笑话:“我这样的人,你觉得会爱上别人吗?没有人爱我,我也不想去爱别人。我跟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更多的是希望找一个能帮助我解决生活麻烦的免费劳力。”

真是个渣男啊!张欣妍心里暗暗骂道。

“你一定在心里大骂我渣男吧,其实我已经尽量的善良了。我挑选女友是有条件的。我只找那些只注重外表跟看重金钱的势利女孩儿,这类人跟她们谈恋爱根本不需要过多交流。不谦虚地说我本人长得还可以,找到前女友的时候,我们只认识了三天,她就把交往了两年的男友甩了。哈哈,知道吗?那个被甩的男孩每天都给她送礼物,最后还哭着求她不要离开。但那个女孩不断辱骂践踏他的尊严。看到这一幕我忽然觉得似曾相识,想起那些无能的家长,任由别人摧残自己孩子尊严的家长。这就是他们教育出的好孩子。他跪在地上嚎哭,从小到大可能已经习惯了被人践踏的感觉,可能他还在为自己的付出而自我感动呢。哈哈,嗯~仔细想想,其实他也并不值得可怜。”

“无论是帅哥美女,恋爱过程中确实不能只沉迷于对方的相貌。不过一个深情之人的付出绝不应该只用一句‘可怜’便草草打发了。我们都有爱别人的权利,也有收回这份爱的权利。只是爱得太深往往会忘了爱自己。”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张欣妍继续问道:“不过说了那么久,您还没说到底您是如何成为的杀人犯。”

“不要着急很快了,真的。”男人回答着继续说道:“那女孩跟我同居了一段时间,每天帮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但是时间久了她就厌烦了。提出了分手并找我要精神损失不然就去我学校闹。”

“我说好啊,你去闹吧。我只要失业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会把咱们亲热的视频放在网上应该很多人都想看。即使你去告,我查过网上的案子,最多一两年我就出来了。我看过你的身份证知道你家在哪。我会时刻打听你的消息。你自己看着办吧。”

“您当时真的不害怕吗?”

“其实我怕得要死,这份工作没了倒是没什么,可是我不想进监狱,更不想让妈妈知道我有这些烂事儿。好在她也害怕了,后来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男人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她走之后,为了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后来就没有再找其他的女朋友。我也一度有些怀疑自己以后能不能找到女友了,因为就连那么个人最后都会嫌弃我离我而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跟缺点,你要知道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好了好了,我其实很讨厌这些场面话,听起来很漂亮实则空洞无味。我觉得既然是一个情感节目至少你作为主持人要真诚一些。”男子打断道。

张欣妍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其实我一直都很真诚。”

那男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说起自己的故事:“后来我又回归了独自生活,每天在学校跟租住的房子之间两点一线。我不知道当年那么努力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现在空虚乏味的生活吗?还是只是为了得到妈妈的一句认可。我开始害怕回到家里,因为太安静了。那里就像个坟墓。虽然我活着,却已早早躺进去了。”

“没有想过再回去找妈妈一起生活吗?”

“不想,我恨她。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失去与人交往的能力,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她也曾想让我搬去跟她一起住,为此我们也吵过很多次架。”

张欣妍对这个男人的处境感到一丝同情,这个人从小就被妈妈牢牢地控制,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人格上已经存在一部分缺失。长大后想极力摆脱控制,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也许您可以试着规划自己的未来。您年轻帅气又有才华。那么优秀的人,我相信您是可以摆脱心理困境的。”

“是啊,所有人都那么想吧。我在别人的眼里是如此优秀,长得帅,脑子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不知所云地抱怨个没完。是啊,这样优秀的自己,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羡慕。哈哈,你们无法理解我的孤独,就像我无法理解你们一样。”

“我是一个活着的幽灵,徘徊于社会之外。“男人说着又笑了几声。

笑声很是干涩,张欣妍听得出其中满是悲苦。

“后来我睡不着,晚上整晚都会失眠,从躺在床上开始,我会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然后起床去工作。我不知道这样生活的意义在哪里,我想自杀,但我是个懦夫,每次想自杀前都非常害怕,怕疼,也怕妈妈知道我的死讯后会难过。但她的难过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儿子,只是因为她失去了她的得意之作。”

“你这个想法太过片面了,没有家长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相信是有这样的家长,但我看到更多的家长,比起孩子他们更爱自己。他们贪婪无比,只把孩子当做一件资产来投资。一旦资产下跌便会急得跳脚。包括我的妈妈,只是她比起其他人更懂投资技巧,她的投资成功了。所以我是不幸者中的幸运儿。说来也讽刺,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庆幸。”

张欣妍听到此想要插两句话,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男人认知内的家长形象已扭曲变形。也许他的经历中就没有接触过一些对孩子宽容的人,这才导致了他现在的想法如此偏激。在张欣妍短暂的播音生涯中,像今天这样棘手的谈话还是头一遭。

“这样的生活直到一个女孩儿的出现,她就像一束光,她太美好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最后杀了她。”

“杀了她?是什么意思?是心理层面还是……”

“不,就是字面意思,我是个杀人犯这从我一开始就说了的。”

“呃……我们先进一段广告吧,广告之后我们再来继续听您的故事好吗?”

“好的。”

张欣妍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广播下去,如果他真的是杀人犯的话,会不会对电台造成不好的影响?是不是现在该报警呢?可是没有证据,只凭这个人的一面之词,可以报警吗?她头脑有些混乱一时理不清思绪。或许应该再听一下他接下来的话从而加以判断。

她打开网上的留言,让她颇感意外的是。这次留言板上的对话居然是密密麻麻非常多。很多人都对男人的话产生了共鸣,都在细数着自己经历的种种痛苦。

“小时候他们以爱的名义剥夺了我为人的尊严。我只是脑子不好,学习成绩不佳。这真的是我的错吗?前几天看到小学老师,我恨不得抓着他的衣领上前问问他,为什么当时对我拳脚相加还扇我耳光!”

……

“我也试着跟他们沟通过,但后来放弃了。他们还总问我为什么现在在家不说话。真可笑,反正我说了也没人会听。”

……

“自己飞不起来,下个蛋让它使劲飞!”

……

“那个送礼物的男孩儿让我想到以前的自己,现在觉得当时自己真他妈是个傻缺,真想给自己两巴掌。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

“其实我还挺羡慕张先生有个那么厉害的妈妈,现在家里人打电话没人会问我现在过得如何,只会告诉我,弟弟上学要用钱。”

……

还有很多人非常好奇后面男人是如何杀人的。总之留言多得几乎望不到头。

这么好的流量,现在绝对不能停播啊!

张欣妍眼前一亮,她忽然发觉自己可能正在经历职业生涯的转折。

“拨打《午夜热线》,聆听身边故事。好故事咱们继续,张先生还在吗?”

“还在。”

“我刚才看了一眼网上的留言,发现大家对您的故事都非常感兴趣。请继续您的讲述吧。”

男人嗯了一声,随即那个沙哑的嗓音又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因为工作原因,我租住在学校旁边的一栋居民楼里,我对居住环境要求并不高,所以楼比较破旧。周围很多的邻居都是外地过来打工的。我之前也说过,我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非常枯燥。每天起床上班的时间也比较固定。所以早上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我经常会跟一个女孩儿偶遇,她也总是那个时间下楼。刚开始她只是朝我微笑,后来时间久了她会跟我打招呼简单聊上两句。她的笑容很温暖,那温度可以感染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我甚至开始期待见到她。”

“她很漂亮吗?”

“漂亮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她积极乐观。她的工作是在市场当营业员,每天晚上都回来很晚。工作很辛苦,但是她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开心。休息的时候她偶尔跟朋友们会在家里聚会,因为她的原因,她周围的朋友脸上都会挂着笑容。看着他们连我自己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为什么您会那么清楚她平时生活的场景,她也邀请您了吗?”

“不,我躲在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注视着她。我的工作并不是很忙,有时我会回来特别早,躲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只为了看她一眼。甚至有时一站会是几个小时。”

张欣妍听到这里只觉得寒毛倒竖。

这个人好变态啊。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其实很多男人都跟我一样,只是他们只会猥琐地躲在手机屏幕的后面去偷窥。我却更愿意为之付出时间跟勇气。”

“这个性质完全不同,您说的应该是指手机里的女主播吧。那些女主播是希望有流量,有人去关注的。而那个女孩儿她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张欣妍插话道。

“那是你只站在了被窥视者的一方考虑。站在我跟其他作为窥视者的一方来看,窥视者的心态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个比较高尚。我也只是想多看她几眼仅此而已。”

“这并不相同,不过咱们暂且不纠结于这个问题,请您继续讲述之后的故事吧。”

“她有时会跟家里打电话,嘻嘻哈哈的,有时候谈起她微薄的工资,会因为涨了一两百块而兴奋地在楼道里蹦蹦跳跳。哈哈。”说着那男人也不自觉地笑起来。声音却跟之前很不相同。笑一阵后他继续说道:“她总是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快乐很久。我偷偷注视着她,似乎看着她已经成了我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一旦她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又会回到那座阴暗孤独的坟墓中。”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知道吗?我那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好想抱着她,紧紧地抱着。我觉得我想把她融化进我的身体里。我不想跟她分开哪怕一分一秒。”

“我觉得您大可以跟她讲出您的心里话,憋在心里的喜欢并不会有结果。”

听到张欣妍如此说,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作为一个只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如果我跟你说上述这番话你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的脑子有病?”

张欣妍尴尬地笑笑说道:“或许吧,那您也可以慢慢来,先跟她成为普通朋友啊。”

“那要怎么做呢?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过朋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让我去问妈妈吗?”

张欣妍一时间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她应该是交了个男朋友吧,身边的人变得更多了。每天一群人都嘻嘻哈哈。他们应该工作都很辛苦,看起来也都不是很聪明。但为什么他们都能够活得那么快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活得那么痛苦?那么孤独?凭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很冰冷。他继续说道:“因为长期的偷窥,我几乎知道她所有的习惯。几点出门几点回家,几号休息,家里现在有几个人。在她单独在家的时候我就会有强烈的想见她的欲望。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呢?”

“你知道旧居民楼的电路往往会出现老化的问题,跳闸是很普遍的现象。每次晚上她自己在家的时候,我就偶尔会去把她的电闸拉下来,然后快速地躲在角落里。过不了一会儿她就会以为电路短路,检查一遍电器后出门把电闸再拉回去。开始的时候我只要能够近一些看到她的脸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我越发地无法满足。我想抱着她哪怕只有片刻也好!这个想法在我的脑子里像是个恶性肿瘤越来越大。我根本无法摆脱。”

张欣妍的心被这话刺得收紧了一下,她忽然有种被别人眼神盯着的不安。她望了一圈漆黑的四周。这间工作室并不大一眼便望遍了,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长长地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一直压抑着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直到我看到她跟她的男友在楼道里亲密地拥抱。他们太开心了,以至于嘴角一直挂着笑容。他们站在灯下,身上似乎都在发着幸福的光芒。而我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着孤独与痛苦。这不公平!不应该只有我活得痛苦!”

那男人的口气一直很沉稳,但此刻却有些歇斯底里。

“我失去了理智,等到她男朋友离开以后,我如同往常一样拉下了她的电闸,但不一样的是我这次站在了她的门边。”

“你……你不会……”张欣妍的瞳孔因恐惧而扩散开,呼吸也有些乱。

“是的,当她以为又是电路跳闸出门开闸的时候。门被推开的一刻,我便一下从门边冲了进去。我掐着她的脖子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半点儿的声响。我跟她说‘你不要出声!我只想抱抱你。’可是显然她已经被吓坏了,她试图大喊大叫但幸亏我捂得很严,她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她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我告诉她不要反抗,我只想抱你一会儿。但是她根本不听,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这让我十分烦躁。我失去了理智,用力掐着她的脖子,一时也分不清是想让她闭嘴还是真想杀死她。反正最后——她确实是死了,在我怀里不再挣扎了。这点我是确定的。”

张欣妍听到这里,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最近网上有没有年轻姑娘被害的消息——

并没有。

或者说没有符合这名男子描述的被害人。

现在的命案为了不影响案件的侦破,几乎信息很少会挂在网上。她又在微博里搜索了一下,发现有个像是学生的微博用户发了几条点赞量不高的信息。

“这栋楼昨天发生了命案,天啊,离我们学校那么近,听说被害人是个年轻女孩儿,就在附近的市场工作。单身女孩儿只身在外一定要当心啊!”

并配了一副图,图上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发图的时间是一个月前。虽然文字里说了是有命案但图里却看不到一个警察。但转而一想,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这条消息没被屏蔽,还能被看到的原因。

这条消息描述的被害人几乎跟男子所描述的信息一致,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是个杀人犯?

张欣妍不禁心里更紧张,她心想要不现在拨打报警电话吧。她刚拿起电话却忽然又觉得自己能看到这条消息,那其他人也是能看到的。也许电话那头的男子只是看着这条消息编造的故事也说不定。

正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那男子又说道:”她死了之后,我才慢慢恢复理智。我特别害怕,我没想到,人的生命居然会如此脆弱。我当时很慌乱,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要动,我就那么站在原地思考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首先,我简单分析了一下她失联后多久会被人发现。我看了眼手机是晚上十点多一点。明天是个周一她是休息的,所以不用去上班。根据我的观察,她的男友白天几乎很少会过来,应该是工作比较忙,我觉得他应该是自己做小买卖的,因为一周之内几乎看不到他一整天在这里的时候,多数都是下午四,五点钟才会过来一会儿。至于其他的朋友即使短时间内联系不到她应该也不至于想到报警。所以我只要在明天下午四点钟前处理好尸体就可以。”

“那你接下来是如何处理尸体的?”

“其实处理尸体最麻烦的就是怕留下证据。好在我只是刚刚进门,有我生物信息的地方不会超出这片区域。而她房间内的东西最好什么都不要动,因为动的东西越多越会留下隐患。所以我先回到了我的房间,将身上裸露的地方全部套得非常严实。尤其头发睫毛这些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你是怎么做的呢?男生的家里一般很少会有浴帽之类能将头发整个罩住的东西吧?”

“说来可笑,我只是简单地在塑料袋上戳了两个窟窿,能够让眼睛看清外面,然后直接套在了头上。鞋子也用塑料袋包裹好了用胶带扎紧,身上穿了件雨衣还在里面塞了两个冰袋用来降低我的体温。还有,我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我说过我其实生活自理能力很差,所以每次回家我都会带很多生活用品。现在将它当做运送尸体的工具十分合适。又将行李箱的内部用塑料袋跟胶条封好。以防有血液流在上面留下证据。我看了眼时间,当时已到了晚上十一点半,这个时间平时楼里基本不会有人走动,退一步说,即便不幸有人看到我,就我现在的样子,他们也无法认出我是谁。”

听到这里张欣妍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用冰袋降低体温?虽然穿上这一身后会感觉闷热,甚至会因为长时间穿戴流汗而影响视线。但如果只是将尸体装进行李箱,即使加上打扫也并不会耗费很长时间,是不至于流太多汗的。

还有他为什么要说防止血液流到行李箱上?被害人是被掐死的并不会有血液流出来。她一时理不清头绪,但此刻,她也不想深究。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道:“太可怕了。你杀了人怎么还会那么冷静地想到这些?”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丧失了获得快乐能力的同时也丧失了很多情感。总之当时的我只把这件事情当做一道题目来解。我回到她的房间,将门锁上,试着将她装进行李箱,但是却塞不进去。总有些地方会凸出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在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把她拖到卫生间将凸出来的部分砍掉。其实那时候我非常害怕,但是又不得不做。将砍下的部分和尸体用保鲜膜包扎得非常严实后。冲洗了我这身塑料,然后用吹风机把自己跟尸体沾湿的部分吹干,这才放到行李箱中。将自己走过的地方仔细地清理了几遍,又反复回想可能留下证据的地方。确认万无一失后,我便将这个行李箱推回了我的房间。”

张欣妍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在他的表述中,分尸是他没有事先准备,不得已而为之的。但仔细想想,他放入冰袋降低体温就是为了长时间在被害者的房间停留。而且从他之前为血液流到行李箱上做准备来看。他其实从开始就已经想好分尸了!

他在愧疚!将自己心爱的人肢解让他心怀愧疚。他现在就如同犯错的孩子,明明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犯错,却因为害怕往往会把错误推卸给其他人以此来安慰自己。他想通过这样的表述来宽恕自己的行为。将分尸这件事情从主观变为了被迫。

“你那晚跟尸体在房间里睡吗?”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是啊,不然呢,难道让我去监狱里睡吗?第二天我坐公交装作回家,其实那一路要路过很多荒山,途中也很崎岖,一路上根本没有摄像。我就在中途装作肚子痛,下了车,找了个很隐蔽的地方把她的尸体掩埋了。当然我要将这个行李箱回收,因为它可能会留下证据。回家我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立即回到租住的地方将行李反复地清洗,然后装了很多垃圾进去。拎着它又坐了另一辆公交去了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有摄像的,我就是要让它拍到我推着箱子经过。这样万一哪天警察真的怀疑到我,他们肯定会以为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尸体。我将它埋在了一处很隐蔽的地方。而且我说过,我租的地方很多租客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来来回回拎着行李的人非常多。附近都是老旧小区摄像头是很少的。所以我觉得这件案子的调查难度会非常大。”

“如果你讲的故事是真的,我劝你现在就去自首。警察后来没有调查你吗?”张欣妍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那男人嗯了一声回道:“与我预计不同的是,四天之后警察才敲响了我的房门。他们问我,出事的那天我在干嘛?听没听到什么动静?我装作不解地说我在睡觉。我还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说,我便装作非常害怕地问是不是有命案?他们仍是不说话。我大声地喊起来‘我要搬走!吓死人啦!‘哈哈,我现在仍是忘不了他们看我时那无奈的眼神。或许我应该去学表演。”

“虽然张先生你说得很真实,不过仔细想想,我仍然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这应该是你编造的故事吧?”

“为什么那么说呢?”

“如果是真的,你如此大费周章地处理尸体,掩盖证据。最后却要在广播上说明一切这不是很矛盾吗?”张欣妍问道。

“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嗯~我觉得有些累了,要不咱们先进一段广告吧,我想休息一下。广告过后,我会再准时打过来。”

“嘟~嘟~嘟~”

“喂?张先生?”

没有回应,显然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张欣妍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要求放广告。她愣了片刻随即说道:“各位听众请不要走开,广告之后咱们继续聆听张先生的故事。张先生,希望您一定要遵守承诺再打过来!”

说罢便将音源切换成广告。将手机拿起来查看网上的留言。现在《午夜热线》的评论简直炸了锅。

“靠!在关键时刻插广告你们还想不想干了啊?”

……

“这人把杀人过程说得那么详细一定是真的!反正不管真假我已经报警了。”

……

“又是这个普天医院男科,老子这辈子就算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去你们那看病!”

……

“我就是张先生,如果想知道后续可以给我点点关注,我会在我的微博更新后续。”

……

张欣妍苦笑一声,现在已经有冒充者出现了。这些人为了涨粉真是谁都敢当啊。

广告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张欣妍紧张地等待着接听。

还好那个熟悉的号码并没有让她失望,赫然出现在了打过来的电话列表之中。

“喂,您好,张先生吗?”

“嗯,是的。”

“您休息好了吧?”

“还好。”

“那么咱们继续广告前的问题吧,您费尽心思地处理尸体,掩盖真相,又为什么要在电台里将一切公布呢?”

那男人嗯了一声,好似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想原因有两点吧。第一点,就是我说过的我是个懦夫,我现在每天都很害怕,我好似有种错觉,总感觉警察时时刻刻都会从门外冲进来。这让我惶惶不可终日。说实话,我真的想过自首,这样就能从这种恐惧中解脱了。但是我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能逃避法律责任。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给警察跟我自己一个机会,我从人才市场买了一张流浪汉的身份证,办了现在这张电话卡,用它给你打的电话。如果警察抓到我并找到了证据那就是天要亡我。如果这样都抓不到我,或者他们没有任何证明我杀人的证据,那我也没什么再害怕的,大胆活着就是了。”

“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的话,我现在闭上嘴巴,你仔细听听我这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张欣妍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

“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没有?你再仔细听!”

张欣妍紧了紧耳麦仍是什么都听不见。她无奈说道:“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怎么会呢,你听这声音多清晰‘咚~咚~咚~’,‘咚~咚~咚~’有人不住地在我家门外敲门。”

“什么?!”

“自从将她抛尸之后,每到午夜我的房门都会‘咚~咚~咚’响个不停,我每次出去查看却又空无一人。我为此已经搬了好几次家,但是那声音却仍是在响。我想也许是她回来找我寻仇吧。”

张欣妍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后背阵阵发凉。她似乎感觉到那个被害的女孩穿着带血的衣服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死死盯着自己。

“我受不了了!其实我甚至希望他们快些找到我!”说着那男人竟崩溃地大哭起来。电话也随即挂断了。

张欣妍慌乱之中马上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天之后,一名姓祁的男子被警察从一所知名大学中带走接受调查,根据《午夜热线》这个节目提供的线索基本获悉了他的犯案过程,他是被害女孩儿的对门邻居,平时就躲在自家的门后透过猫眼去窥探女孩儿的生活。

不过事情至此,侦破过程却并不顺利。关键的尸体跟分尸用的凶器始终无法找到。警察虽推断出他抛尸时所乘的公交,但那一路竟有七八十公里左右的路程。途中的荒山连绵密集,而司机根本记不得他从哪里下的车。即便知道锁定了是哪一座。茫茫大山一寸寸地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没有证据,便无法给他定罪,几日连续地审问竟也无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不过后来他终于开口承认了罪行也帮助警察指认了抛尸的地点。

而这个让他开口的利器,居然只是母亲张女士的一个简单拥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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