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老太太今年66岁了，头发花白了，皱纹也多了。

在我的印象里，十多年前她的背影如丈山。她是个勤劳能吃苦的女人，这也是大多生于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女性的特征。生长于农村，我的美好童年从未离开过黄土、烈日与草木，当然也从未离开过我亲爱的小老太太。

那时候的每个清晨，我是听着小老太太扫院子的声音起床的。扫帚是用毛竹捆扎的，很大很结实，一把能随便用个一两年。每次我跳下炕，都会发现小老太太快扫完了整个院子，她有力的臂膀规律的摆动着，我会蹦跳着赶过去，为她拿簸箕，帮她洒水……那是属于五六岁孩子的欢腾劲儿，你懂的。偶尔我也会起迟了，当然也不排除她起早了的可能，她已经扫完了院子开始做早饭了。那时候早晨的餐桌上常出现的就是面糊鸡蛋汤和大馒头了，偶尔也会是糖开水泡馒头应付了事。你会发现，不管怎么样，有大馒头是准没跑了。这是因为：一来馒头顶饱，吃饱了老头儿老太太才有力气干活儿；二来馒头一般一蒸蒸个一两锅，储存起来也方便；那再后呢，当然是因为我亲爱的小老太太擅长蒸馒头了，而且她也是超级喜欢吃馒头的，经过这么些年的“熏陶”，我对大馒头也是爱不释手了。

当我还没有开始上学时，早饭过后到中午的光阴一般有三个消遣法。要么是听从老太太的安排乖乖地呆在家里看门；要么就是死缠烂打非跟着他们去地里；再要么就是表面听老太太的话在家里看门，实际上等他们一走，我就从门底下钻出去找小伙伴玩。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们去下地的次数不算高，因为去过几次后就发现地里一点都不好玩，晌午的太阳也特别毒，而且有一次我因为非要去还挨了老太太的鞭子，从那以后我就老实很多了。剩下的两种情况就一半一半了。至于我为什么能从门底下钻出去，一来是因为我小时候精瘦精瘦的，二来这得益于那时候农村的门——基本上都是用大块的木板子拼成的，做工挺粗糙，但胜在牢靠。门是两扇开合式的，有一张木板子短了，那一块离地面有好大的空，恰好能让我钻来钻去。有次我钻的时候跟隔壁邻居打了个照面，她说要告诉老太太，把门钉起来，我当时真是又怕又怒，为此还“记恨”了她一段时间。之后没等到钉门，老太太也没提到这个话题，这件事儿才算告一段落。后来才知道大家早就清楚我的“所作所为”，我还为此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真郁闷极了！

午饭总是令人期待的，因为上蹿下跳了一上午，我已经饿到五脏六腑都开始敲锣打鼓了。不过那时候的饭真说不上丰盛，通常是浆水面和臊子面轮番着来。浆水面解渴，天热的时候吃，炒一把后院种的韭菜，顶多加一盘洋芋丝就可以开动了。至于臊子面，可别理解错了，此臊子非彼臊子，通常是洋芋丁混葱段的素臊子，肉臊子呢？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现身吧！不过到寒冬腊月时大家农闲了，老太太就会搅一锅散饭或者搅团，再配上她腌的麻菜和新泼的辣椒面，吃起来热热乎乎，舒适极了！

午饭后老太太是要躺一会儿的，劳作了一上午，需要休息了，而精力无限的我当然是跑到外面疯玩去了。农忙时下午他们仍然下地劳作，农闲时老太太就会给自己找些其他的活计以补贴家用，像掐辫子、剥豌豆诸如此类的。我呢，当然是三分钟的热度，之后就又开始自己的串门之旅了……

吃晚饭的时间由于时令的不同而不同，夏天和秋天要吃饭都快晚上八点了，有时候是摊饼卷菜，有时候是油煎洋芋和拌汤……总之比午饭花样要多了去了。春冬时候天黑得早，晚饭也就吃得早。吃什么——一锅子的面片居多，偶尔也包包饺子，蒸蒸包子啥的。老太太的手艺是没得说了，超赞！凉粉、面皮、甜胚子；月饼、麻花、菜盒子……样样不在话下。不过在我印象里，吃米饭的次数是很少的，可能是不如面顶饱，也可能是不习惯。

那时候农村晚上的消遣是非常局限的，凑一起唠唠嗑或者在村庄里溜达溜达，养牲口的照料照料牲口，条件好点儿顶多看看黑白电视，然后就……真的没有了。所以躺在炕上听故事，看星星、胡思乱想的情景占据了我很大的记忆空间。晚上八九点，天一帧一帧变黑，喧闹声一点一点消失，星星越来越亮，月亮慢慢皎洁，风悄悄地吹着，老太太的呼吸声慢慢均匀，我也悄然睡去……和小老太太的一天在静谧中完结。

那时候那么贫瘠却那么幸福。

于2022年5月22日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