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女子辗转难眠。看了一整夜的星辰云烟,乏累的眼皮仍是无法闭合。她害怕顾瑾前妻的出现,更害怕那个可怕的直觉——顾瑾娶墨阮是因为,他爱过她。
“咚咚咚。”礼貌的敲门声打破了木木的思索,她庆幸有人来找她,这拯救了她冥思苦想的痛苦挣扎。
“能找你聊聊吗?”门外竟是墨阮…她一席淡紫色长裙,脸色虽仍是惨白,却因为上了妆显出点点红晕,发丝不再蓬乱,整齐地顺在一侧,紫色水晶吊坠晃在脸颊的两旁,衬托出几分精致与优雅。
她很美,仿佛病魔给她带去了异样的气质,病痛缠身后,女人重归优雅,却又多了一分历尽沧桑的厚重感。这一点…倒是与顾瑾很相配。他们的过去,木木永远无法得知,越是如此,她越不愿看到他二人“心照不宣”地存留岁月的痕迹。那段岁月可能不堪回首,顾瑾不愿与她说,正是因为它太过美好,却又无法挽回。
“好…”怔了好一会,木木才从思忖中得以抽身。她知晓这一天,早晚会来到,这一步,早晚要迈出。谈就谈吧,说清楚些反倒更好。
木木请她进房,可墨阮并没有同意。她当然有自己的盘算,若是顾瑾突然进来,她谋划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谎言可小可大,可似玩笑般随风而过,却也可以彻底颤动人心。谎言有着巨大的威力,“扰乱军心”,拆散一对恋人,足矣。这般想着,墨阮请木木去酒店的后花园茶馆一叙,那里安静舒适,最重要的是,顾瑾不会找到这里来。
女人与女孩纷纷坐下,二人的关系有些微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可木木并不觉得尴尬,她爱顾瑾,她知道墨阮也爱顾瑾,她只想弄明白:既然爱,为何要伤害?当年故意弄坏刹车的滔天罪行,墨阮为什么要那么残忍!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女孩眉皱的厉害,她看不懂眼前优雅品茶的女子,她害怕相信,爱一个人到极致,不是裹挟,而是加倍的陷害。
墨阮徐徐放下手里的紫砂茶杯,再抬眼时,眸里已渗满了泪水。她说是有人指使她做的,那人是顾瑾生意上的仇人,她不从,便要伤害她的弟弟。她说要木木替她保守秘密,因为她不想让顾瑾因为误会了她觉得愧疚痛苦,毕竟……顾瑾爱过她,爱了她很久。墨阮说道“爱”的时候,已泣不成声,她的演技真的撑起了她问心无愧的内心。
是了,心如死灰,也就是这般感觉了。听到墨阮的不得已,木木本该高兴的,这不是她自己问出口的吗?这不是她一直想得到的墨阮不是有意伤害顾瑾的真相吗?!怎当真听到这些,心会如此的疼;听到那句顾瑾深爱墨阮多年的真相,她感到如此的挫败,如此的痛。
“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我还有事,先走了。”内心的抽泣再也抑制不住要流于表面,趁自己还未不争气地哭出,木木想到的,只有逃。她想要逃离此时的氛围,更想逃离掉这段关系,她甚至觉得她才是那个破坏者,就好似牛郎与织女永远不能相见,他们不能相爱只是因为深重的误会啊,顾瑾恋上自己也只是短暂又虚幻的假象吧…几个月以来,她带给他的只是欢愉,而只有真正的“爱”,才会带给他刻骨铭心的“痛”。
女孩的泪洋洋洒洒,模糊了双眼,也蒙蔽了心灵。墨阮望见那抹离去的背影,瞬间收尽了所有的泪。这年轻的女孩子,就是好骗。她有的是自信能让慕桉然永远离开顾瑾,这只是个开始。慕桉然的喜欢能有几分?她的爱才是卑微到尘埃,深刻到骨髓,顾瑾本就该看清一切,与她在一起。女人收起那副可怜的哭丧模样,抬手拿出补妆镜,对着里面优雅的尊容细细描绘,转而邪笑,那副疯癫可怕的模样又再次浮上脸庞。
明亮的落地窗,顾瑾与木木坐在窗前的长桌旁享用早餐。阳光很暖,空气很安静,偶尔有微风袭来,薄纱飞舞,轻轻掠过女孩心头的那片凉。
“为什么不告诉我?”终于,还是女孩先开了口。
回忆当真是件可怕的事物,木木第一次觉得,快乐的回忆使人痛苦。从第一次那仙境里美妙的邂逅,到如今她就这般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坐享爱情,这些时光越快乐,眼下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回忆起就越痛苦。这也许就是一场梦吧,本是虚拟的开始,却要在现实里残忍的结束,是梦该醒了。顾瑾该找回他的真爱,找回五年前的那份悸动。就像人鱼公主的故事,她选择了在顾瑾失去墨阮黯然神伤的日子里不顾一切地予他欢笑,拯救她“海底的王子”,但最终,“王妃”不该是她,又何妨?
她答应过墨阮保守那个悲惨的秘密,那份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她不愿做她的替代品,更不想做别人情感里的第三者。男女主角的误会该由他们自己解决,她早该意识到,她永远都是那个寂寞冷清的慕桉然,能有舍身爱人的机会,她已然觉得荣幸...可再自我安慰又能怎样呢?...泪水还是那般流出,似涓涓细流,却又荡漾着不为人说的波澜。
“你都知道了?”顾瑾微怔,他以为木木指的是他长达五年的暗恋。他全然不知,此时的木木已对这份感情误会的这么深。男子小心翼翼的回答,因为他从未见过他的小人儿脸上浮现过这般的阴沉,滴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过,顾瑾觉得,那是哀怨,是委屈,是墨阮的出现打破了种种的宁静。
曾经,男人幼稚地以为,爱情就是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刚好也喜欢你。可如今,看到为此烦扰的木木,他觉得他错了。墨阮永远存在于历史的那个点上,她随时都会爆炸,对木木而言,这份不安抹不去,也擦不掉。无论他们有多向往光明,那黑暗的过去都如影随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大结局:一个淡然美好的女孩就那般毁在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里。一年,十年,或许更久,他们坚持着心中的那份执着,他们或许享受着短暂的美好,可那个他憎恨的女人还是会时常出现,不在视线里,也会在木木的心里。这般犹存不安的感情,木木不该拥有。就像人都会死去,却依旧每日都在工作、休息,人们有能力忘却那个注定的大结局,可面对木木,他失去了那份能力。他懦弱到害怕拥有自己承担不起的美好,他没本事忽视那个注定悲伤的大结局,全然不顾地与这个女孩在一起。
空气中的静持续了很久很久,二人各自盘算着对对方最好的抉择,可那盘算却是如此的悲凉。许久,女子悠悠起身,将房卡递还给顾瑾,缓步踏出了房门,踏出了酒店。待房门咔嚓一声锁上,良久,男子终于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猛然扑向落地窗。窗外,女孩背着素白的双肩包,垂头丧气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那背影落寞、神伤。顾瑾觉得,木木走出这片林子,那落寞定会消散,定有幸福在等待着她,那是他无论如何都给予不了的光芒万丈。
天空突然黯淡,绵绵细雨铺天盖地的挥洒、飞扬。是上苍在哭泣,为颓废倒地的男子,为雨中奔波的少女,为这一双无缘的恋人,为那四目婆娑的泪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