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妈有四儿一女:大儿、大女已婚;老二、在边疆空军部队;老三、正在大串联;老幺、在家。
宣妈是当时少有的胖子——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在家做点饭,从不上街买点什么的,大家都很羡慕她。
宣伯伯里里外外一把手——检验工,两班倒(白班和中班)。
“猪儿又不是故意的,吃了就算了,别往心头上记。”宣妈蹙着眉头,“唉”的一声,“学校啷个不开学嘛?!这么多娃儿放在外头,啷个不学坏嘛!”
她难受起来,“晓不得我家老三在外头怎么样了喔?一点音讯都打听不到!听说上面钟家院子的贾婆婆的儿子死了,她们还不晓得。”
“真的呀?怎么死的?!”
她揩了下眼睛:“不晓得。段委员蒋妈说的,她说现在要保密,不能通知家属。听说是一批人,还有哪些人就不清楚了。我担心得瞌睡都睡不着。”
宣妈掌把泪,甩在地上,“这几天全靠女儿来陪我,才想开了点。我现在身体又不好,岁数又在这里来了,着急又没得用,还有这大家子人要照顾,唉!”
“你家老三不会有事的。你现在是享福了——儿孙满堂。”母亲哀声叹气,
“我家老大本来是跳级的,就指望他了;现在看来不行了,不塞炮眼就算好的了。”母亲用手背揩泪。
宣老幺出门:“嘿!哪来的莴笋哟?”
“那背时的猪儿,把你们地头的吃了。”
“哎呀,张妈:你太客气了,不用赔。有回我家的猪儿也吃过你们的菜,还不是都算了。”宣老幺抱起莴笋就走。
“这啷个要得呢?”母亲尾随在他后面,“杀猪儿的时候,请你们来吃肉。”
“要得。”他把莴笋放在我家门口,就走了。
母亲简单地洗手洗脸后,来到柴灶前:一手揭锅盖,一手端起碗就是一口饭;然后,盖上锅盖。她转身抬腿就跨进了厨房内:抽出挂在墙上兜里的一双筷子,刨着饭走进外屋,她把碗中的饭,擀了点在弟弟的碗中:“慢慢吃,不要吃撒了,可惜了。”
她把弟弟掉在凳子上的饭捡起,塞进嘴里,到了桌前:母亲赶了点饭给妹妹,她把汤里的干腌菜捞了个精光。顿时,母亲的碗里,像盆景——小山:她吃了个精光,还喝了3碗汤。
母亲问:“那麻布口袋拣回来没有?”
“没有,搞忘了。”
“快去捡回来。”
“嗯。”
我到坡下渣滓堆:左看右看,横找竖找都没着落,颤颤惊惊回到家。
母亲正在洗碗,见我两手空空,失望地骂了骂,然后说:“那是我打石头时,和经常在一起去蒸饭的薛妈给我的。她有五个女儿,最后一个才是幺儿。那段时间,我经常掐些空心菜给她。”
母亲很累,唤了口气,涩鼓鼓的声音,“她就去找亲戚要来麻布口袋,给了我3个:其中有两个是好的,用来挑潲水;这个有个小洞洞,才拿给猪儿坝窝窝。你啷个做事不栽根根哦!”
我转身走开,被她喊住,“回来,我跟你说:今早晨黑子挨了打,我没在家,怕他打你。下午你跟我一起去打猪草。”
她指着大背篼,“就是这些:先洗、后宰,弄两天的。我来煮饭,烧大灶,把明天早晨的饭也煮起;最后才煮猪草。你动作要快点。”
这是昨天母亲打的猪草:紧紧匝匝一大背篼,昨天没时间腾出来,里面已经发烧了。
我像蚂蚁搬家那样:一次又一次从大背篼里抠出猪草,装在竹框里,一趟又一趟地搬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别人来用水时,我就站在一边;别人走后,我再去捣腾里面的猪草。终于洗足了两天猪食的份量——门外摊了一大堆猪草。
垫上一块厚木板在地上,我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猪草放在木板上,再用左手压住猪草,右手拿上菜刀,在猪草上面宰起来。
母亲麻利地做完灶上的事情,就把宰好的猪草捧入筲箕里:“你把它端去倒入大锅中煮,这里我来宰。”
母亲三下五除二就宰完了:“反正火是烧起的,时间还早,多煮点。你把灶上盯倒。”
母亲风风火火的,把先前的和昨天打的猪草都弄来洗净、宰好、煮了:“这周不用煮了。”
我俩吃完午饭,一切收拾妥当。哥哥还在睡觉。母亲背着大背兜,我背着小背篼。我俩拿着同样的镰刀,走在坡坡坎坎上。
“这是野莴笋、灯笼花、车前草、夏枯草、黄狗头、花菇猫......”母亲用镰刀沿路割着这些猪草并教我辩认。
“到我昨天去的那个地方,有很多猪草,还没人去过。
“啥子地方?有好远?”
“军械库,有点远。”
太阳露出半边脸,那是云在作怪。我俩七拐八弯,到了半山腰,灌木丛林,越往上猪草越多。突然,我看见铁丝网栅栏,有一人多高,尖叫一声:“哎呀!”
“看到蛇了吗?”母亲很着急,“别动,我来!”
“不是。”我指着前上方挂的牌子,“写的:危险!”
“你小心一点,不碰到它就是了。就是这里猪草最多,是我昨天好不容易发现的。”母亲指着山下面的右边,“你看,那是二钢的五车间。”
她反手朝左方向指,“那是二炼——炼钢水的车间。”
“是我爸上班的地方——好远啊!”
母亲点头,“上三班倒,很辛苦,晓不得昨晚他睡好没得?黑子偷米,不把他打过来,以后啷个办呢?!”
母亲很担心,“唉,不晓得他起来吃饭没得?啷个学校不开学呢?开学就好了,他是读书的料,就不会偸米了。”
母亲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好焉啪皮臭的,又闷、搞不好要下雨。”
她看了看周围,“这些都是猪草,赶紧割;你看这些树,是枸树,”
母亲顺手扯了一把叶子,“这是枸叶,煮了很融泛,猪很喜欢吃。”
我把背篼放在地上,努力地割猪草,一把又一把往背篼里放。
母亲背着背篼,踮起脚尖,一手使劲向下拉枸树枝桠,一手忘命地扯,一把又一把的枸叶,从她后脑勺甩进背篼里。
“喂!哪来的小朋友,离这里远点!”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端着一长杆枪,严肃地呵斥,“快!去、去、去远点!”
军人左看右看,指着栅栏,“这里有电!危险!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里猪草多,妈妈带我来的。”
“人呢?”
我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就在那儿,在扯枸叶。”
“大娘、大娘、大娘!”军人朝着母亲的方向喊。
母亲探出头来:“小伙子:我不会干坏事,这里猪草多,扯点猪草。”
“大娘:你昨天来了,今天又来,还带个娃儿来。”军人很生气,“太不象话了!这里不准有人,快走、快走!”
母亲祈求:“小伙子,你看天上的云,雨一下来,不知要下好多天,我把这里扯了就走。”
“不行!昨天来了今天又来,赶快离开!”军人端着枪,面部表情严峻。
我和母亲只好往山下走,然后,又悄悄朝童家桥的方向走;看见好多、好多的糯米藤和红叶草,我俩很快就把背篼装满了。
母亲试着叫我背一下,见我背不起,就取出一半猪草放在地上。
她的背篼已经是紧紧扎扎尖尖一大背篼了:“不能甩。”
母亲看着多出的猪草自说自话,拿着镰刀东张西望,向下面走去。
不会儿,母亲手里拿了一把藤藤上来:“这是葛藤。”
她指着背篼缝隙,“你穿这头,我穿那头。”
母亲把地上的猪草全部放在背篼上面,用葛藤四面八方围住,捆在背篼的边缘上。
“天黑了,很晚了。”
“不晚,还不到5点钟(下午)。”
母亲站在背篼的下方,吃力地从略为高点的地上背起冒冒尖尖一大背篼猪草:“快走,要下雨了。”
我背着猪草,几乎是小跑,紧随在母亲的后面。
母亲实在不行了,才稍稍休息,喘喘气:“快走,在吹风了,赶在下雨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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