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刘姥姥得了年成来贾府谢恩,贾母便叫上她和府里的小姐少爷们去赏刚建成的大观园,荡舟荷花糖上,原本景色是极美的,宝玉看到了一些早已枯败的荷叶,心里有些不悦。
贾宝玉便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些破叶真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拔了去。”林妹妹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荷塘里的荷叶,幽幽说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可他有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却喜欢。偏偏你们要把它拔了去。”宝玉连忙回应道,”那我们就不拔了。留得残荷听雨声,真是首好诗。”史湘云打量了他们的脸,笑着大声说道,”阿弥陀佛,多亏林妹妹这句诗,可救了这残荷一命了。”
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是看红楼梦时从黛玉口中听到的,她短短一句话,就说服了宝玉,也打动了他的心。后来有一次宝玉经过荷塘,恰好落了大雨,原本要跑到怡红院去,但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头看便看到了一滴一滴的雨打在残破的荷叶上,他便突然明白了黛玉所说的意境,竟有点心驰神往。
黛玉遵循一切自然而然的美丽,宝玉也喜欢天性使然,于是,两个人的宿命纠葛在了一起。
后来,我才明白,灵魂契合远比肤浅的爱珍贵多了。可是太难寻,便都开始追寻肤浅的爱,仿佛没有桃花,杏花也使得。其实,有一样已经算难得,苦寻千遍成了执念也是徒增烦恼,三千烦恼丝愁世间万物,也该为世间万物而动情飘洒一回。
人是不配拥有太多美好的东西的。我想表达的不配是有两个含义的,一为不配拥有,不该得。二为配不起,承受不起。所谓不该得,是指人总是不解身边事物的美好,进而脚踏美好,似褒姒非要听那裂帛之声,却不知幸福也是会消耗光的,珍惜着过,才能品其甘,知其味。再者,人太贪心,有了白月光还想要红玫瑰,有了糖葫芦还想要玫瑰花,殊不知,都有了,也便都随风化了似的不甘。所谓配不起,是指有太多美好,便有太多缺憾。花未全开月未圆,乃人生最好状态,一旦要费心得到什么,便也要失去什么,哪怕白天伸出手去,也捉不住一点光亮。如果掠夺太多,即使并无缺憾,也会折了福气。
宝黛太美好,反为世俗不容。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即使是如今的时代,此情此景,也难双全,人心从古至今,并未改变,只为谋求最好,向来不惧怕牺牲一些微不足道的幸福,更可况封建礼教桎梏,全无着落也是意料之中。
我想到高中一件跟荷花有关的事。那个时候,我们读高二,刚分了班,我们选了理科,故而第一次期中考试时,大家对于那些文科考卷全然不在意,也不愿花心思,我也一样。那个时候政治刚好学到哲学,于是就有一系列对我们而言恍若新闻的考题,我记得有个同学刚发了卷子就出了考场,至今依旧觉得他太霸气。其中有一道大题说道,上海世博会的时候,为了欢迎广大国际游客,我们采用了科学手段让原本花期是七八月份荷花的花期延长到了十月,还有一系列的赘述,最后的问题是,请从哲学的角度合理解释一下上述案例。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编了许多,唯物主义,遵循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用小小的字写满了试卷。后来试卷发下来,刚及格,也没对过答案,全无对理科分数的热烈。至今,我依旧不懂怎么从哲学的角度去解释荷花开到十月。后来,看到另一个同学的卷子,我们都捧腹大笑,只见他的卷子上赫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用化肥”。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他好可爱,也用最简单的三个字阐述了一切,或许哲学不做过多赘述,便是这个样子,可怜我们思来想去,依旧没有结果。
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荷花一直开到十月,但那年的荷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瞬间,而是无数流逝的画面,可荷花还有千年万年会开,所以我也会一直记得。下雪时,我们争抢的雪球,春天时,吸引我们的樱花,晚自习下课后,手伸出窗外买方便面的拥挤,高三时,折磨我们的疯狂英语。虽然都已经消散如烟,无法复制,但想起来,还有一个瞬间,觉得快乐。你说,如果世上没有如果,这是忧伤还是快乐。
黛玉是荷花神,清水芙蓉,温暖而悠扬。是啊,若能像她一样,花开时感受到花开的美,花落时也能忍受雨打芙蓉,默默听雨,也是种收获。她笑是万种风情,她哭是梨花带雨,困惑她的,从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法拂袖便赶走的宿命,所以她无奈接受,偶尔喟叹。
最后的最后,没有人做到,但最后的最后,也会有人做到。直到下次,看到有人怕残叶扰了花朵,便说,莫怕,留得残荷听雨声。烟雨红尘路,暖阳绿柳风,身如飘絮,偏要去追寻那地久天长,只能无可奈何,该歌唱时歌唱,该挥手时挥手,永远往前走,便有你我的光。自己强大,便无往不利,拥有新的契机去发芽生长,成为参天大树。
我从来没有细细听过雨声,不知道会有什么感动,记得那个时候看非常完美,有个很像张卫健的男嘉宾叫李桢航,他说他喜欢听雨,下雨天他就在窗边听一晚上的雨,后来他越来越有名,无数的美丽姑娘为他而来,后来没见他牵手,他也没有再出现在节目中,全无了消息。我想,他等的姑娘,一定也是个喜欢听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姑娘,懂得很美,比世上一切的容貌都要美。
我总是不自觉地被宝玉黛玉的心有灵犀感动,到最后他们都明白,留得残荷听雨声,才是完美,比十里荷花香还要完美一点,真正的完美,是能够接纳一切的不完美。
留得残荷听雨声,听离别,听错过,听相遇,听重逢,听喜欢,听陪伴,听灿烂一笑。学会释怀和拥抱绚丽的阳光,比什么都重要。你的喜怒哀乐,习惯动作,都能够让我突然温柔起来。
雨是悲欢离合,雨是一生错过。懂得很美,所以夏洛愿意用自己的法拉利换一卡车向日葵,所以贾宝玉不管林妹妹如何清冷都愿意去靠近她,所以嫦娥孤独地奔向月亮,吴刚砍着桂树不停歇,而诗人在写她。
后来会懂,都是宿命,坦然处之就好。高中有个朋友说,三毛曾说,越是刻意的东西,越是找不到,她很喜欢。诚然,不如就从身边的点点滴滴里寻找快乐,学会快乐。放一把烟花,手心是暖的,眼里是笑意阑珊的,这便足够,哪怕孤身一人,也要有快乐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