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尤冷月濡梦·第17回》

冷狂魔火烧永寿宫

金刚僧身陷幽魂窟

  话说,大厅里灯火辉煌,当朝内阁首辅严嵩和他的儿子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严世蕃,还有他的忠实党与刑部右侍郎鄢懋卿坐在厅里详谈。只闻严嵩道:“各种税收,你们觉得如何加好?”鄢懋卿道:“依下官愚见,田税、盐税、人头税均可翻几倍。”

  严嵩讶异的看着得意洋洋的鄢懋卿问道:“田税、盐税都是要收的,这不错,可人头税怎么说?”严世蕃插口道:“父亲有所不知,愈穷之人,孩子愈多,人头税便是生一个娃娃,打一个娃娃的税。”

  鄢懋卿忙奉承道:“小阁老明鉴。”严世蕃咳嗽一声,续道:“依我之见,江浙一带较为富庶,可增税五六倍,倚补边远地区之不足。”

  严嵩沉吟片刻,笑道:“这也好,只不过增税千万莫要太过,以免闯出什么乱子,要让老百姓饱一顿,饿一顿,令他们尚存一丝愿望,便不会造反便了。”

  严世蕃不做声,鄢懋卿却不住连声称是。而严嵩由于双眼已然昏花,竟自没看见儿子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正在他们思量之时,在大厅外,一棵树上隐蔽处赫然伏着一个人影!他一身黑色夜行衣,伏在树上,声息全无,大厅外虽然戒备森然,一对对严府武士往来巡逻,兀自无人发现树上有人。于厅中三大员的对话,那人均听在耳里。他凝目向厅中瞧去,正好见严嵩站了起来,笑道:“本府困乏了,今日暂且至此;有什么事,明日再议罢。”

  严世蕃和鄢懋卿忙起身,严世蕃上前搀扶着他老父,三大贪官走出大厅。鄢懋卿向两奸告辞出府。树上那人目光炯炯盯着严嵩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逐渐远去。那人出了严府,回到客店,点着灯,瞬时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房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冷月狂魔!他经过十余日明查暗探,终于查出“孟家村惨案”的幕后策划者,正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此时他坐在床沿,心里寻思:“严嵩,你如今已过八旬,今日我若杀了你,也只是让你早死即日罢了。我要你林死前亲眼目睹你严加家破人亡,另你数十载之功,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一面寻思,一面找出文房四宝,在灯下铺开纸张,只见他沉吟片刻,举笔一挥而就。

  却说,万寿宫中嘉靖挑灯批阅奏章,嘉靖皇帝做得不怎样,但是如若说他对朝政漠不关心,倒有点对之不恭,可以说他不明、不勤,但决不能说他不顾。此时他蓦然一惊,拿起了一本奏疏,奏疏的署名赫然是“草民沈迷”!其表陈述了他当政四十年来的所有弊政,如何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如何屈杀忠良,如夏言、曾铣、张经、李天宠等大员,错贬“上虞四谏”。听信谗言,任用奸佞。什么“只知修道炼丹,自缢纵欲之乐。不顾俺答、倭寇寇边之乱,苍生黎民之苦。”总之,嘉靖四十年的当政,被他批得体无完肤。嘉靖愈看愈怒,猛然将沈迷的奏疏扔到地上,一声怒喝:“来人!”

  “有。”两个当值太监应声而入,跪在嘉靖面前。嘉靖道:“下旨:‘即捕沈迷下诏狱!’”

  两个太监一怔,齐声道:“遵旨!”然后齐刷刷的跪着退出殿门外传旨去了。

  嘉靖虽然下了旨,兀自在殿中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大吃一惊,猛然回头,见一个相公站在他背后黑暗处!嘉靖骇然问道:“你是谁?”那相公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淡然道:“草民沈迷在此,不需逮捕了。”

  嘉靖脑中轰的一声,差点昏了过去。厉声道:“你想造反吗?”冷月狂魔笑道:“有点。”

  忽的他一转身,两个东厂太监登时被他一足横扫,踢得飞出殿外。冷月狂魔已然欺到嘉靖面前,一挥手,另两个东厂太监被他震得连连倒退,他对浑身发抖的嘉靖——之前是气的,现下是吓的。听他道:“我本想杀了你,但你的儿子无论是裕王还是景王都是庸才,不足以委以天下重任。再说,杀了你,天下还是改不了姓朱的命运,便不多此一举了。”

  言毕,转身出殿。嘉靖声嘶力竭的吼道:“来人!格杀此人者重重有赏!”

  一群锦衣卫和东厂太监齐声答应,纷纷扑向冷月狂魔,但无一人能靠近他三尺之内。只见他举手投足间,那群人便被他打倒了。余人还想扑上去。冷月狂魔反手拔出弯刀,登时幻出一溜白光,群太监和锦衣卫更是无法阻挡,众人只见眼前一个雪球缓缓滚向宫门,如入无人之境,眼看他就要跨出宫门了。陡然灯火一暗,一条长大汉子当门而立,但见他身高过丈,手执一根狼牙棒,当门一立,宛如天神下凡!冷月狂魔抱刀行礼,道:“铁大人,久违了。”

  此人便是京城四杰中的铁大虫铁开山。他定睛一看,暗吃一惊,忙还礼道:“俺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冷月狂魔道了。”有个锦衣卫叫道:“铁副指挥,皇上有旨,格杀此人!”

  冷月狂魔淡然一笑,道:“恭喜铁大人又高升了。”铁开山道:“皇上有旨,恕铁某无礼了!”

  一言甫毕,他虎吼一声,狼牙棒一立,便向冷月狂魔当头压下!后者却只一笑,但见寒光一闪,铁开山手中一轻,右肩紧接着重重挨了冷月狂魔一记刀背,他身子一晃,踉跄向旁退了两部,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只闻冷月狂魔笑道:“铁大人,得罪了。”

  话音甫歇,冷月狂魔已飘身出了宫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铁开山惊骇莫名,此情此景,与三年前冷月狂魔大闹严府之时一般无异!他方自定了定神,忽见嘉靖从殿里走了出来,他立即与一众太监、锦衣卫忙跪下,齐声呼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鼻中“哼”了一声,霎时间殿里殿外一片死寂。过了良久,嘉靖才问铁开山道:“铁副指挥,你认识那人?”

  铁开山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颤声回道:“回皇上的话,那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月狂魔。他有三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不知为何今晚突入万寿宫来撒野。臣没及时发现,令皇上受精,请皇上重罚。”

  嘉靖默然半晌,看着东方的曙光出神良久,叹道:“陆指挥逝去后,宫中可算无人了。”铁开山及一众人均心中大残,不敢做声。又过了半晌,嘉靖方道:“都退下去罢。”

  众人齐声称是。却没一人敢动弹,嘉靖忽道:“传旨:‘从今日起,谁能逮捕冷月狂魔,赏金一万两,封锦衣卫总指挥使。’⋯⋯”

  顿了顿续道:“能将他的首级献上者赏金五千两,封锦衣卫副指挥使。”众人又齐声道:“领旨。”嘉靖沉沉的说道:“退下去罢。”

  言毕,便转身进殿。于阶下众人连一眼也没瞧上一瞧。众人这才从地上爬起,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却谁也没料到,才过了几日,这夜万寿宫突然失火,大火迷漫了整座万寿宫。太监、宫女及一众锦衣卫登时大乱,陡的一条身影冲入了嘉靖的寝宫,不片刻那人背着一人从宫里冲了出来,众人此时方始看清,原来是铁大虫铁开山,而他背上的正是当今皇上嘉靖!嘉靖吓得面色煞白,几日前的怒气也随之不知所踪。他本欲撤了铁开山的副指挥之职。后闻赵崇峰、严鹄死于漳州,故此迟迟没下旨,被一场大火吓得不轻,次日即封铁开山为锦衣卫总指挥使。但就在万寿宫失火的当夜,一条黑影怡然自得的坐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看着宫里的慌乱,——这场火原是他点起来的,不用问他便是冷月狂魔。其实他这把火并不打算能烧死嘉靖,只是让他受受惊骇而已。但冷月狂魔万料不到的是,他上表控告严嵩无效,这一把火却将严党的大好形势给烧毁了。

  次日,嘉靖在西苑诏见严嵩、徐阶询问他们重建万寿宫之事。严嵩道:“三大殿方修建完毕,余料不足,陛下大可暂居南宫。”

  南宫原是英宗受迫做太上王时被软禁的冷宫,嘉靖闻言,勃然变色,怒视严嵩。徐阶忙出班启奏道:“陛下暂居偏殿,阴湿狭小,臣于心不忍,虽三大殿刚成,但据臣估算,以其所剩余料,足以重建永寿宫,三月即可修建成功。”

  嘉靖闻言,方始转怒为喜,对徐阶的建议赞不绝口,将重修万寿宫之事全交由徐阶一力承办。于是一场雷霆震怒便消于无形,严嵩此时暗自汗流浃背,惊惧地看着身边的徐阶。嘉靖又听说严世蕃在服丧期间自意淫乐,心中好生不悦,恰逢蓝道行扶乩,便密问:“府臣贤否?”

  蓝道行借扶乩密告严嵩父子专政弄权,嘉靖听毕对严嵩父子更不欢喜,从而疏远严嵩转而接近徐阶,朝中很多事物都转交给他处理。邹应龙更在徐阶的指使下上书弹劾严世蕃,奏书之末还写道:“臣若有一言不实,请陛下斩臣之首!”

  嘉靖见疏后,龙颜大怒,即刻下诏,严惩严世蕃,——常言道:“忠臣出自孝子。”严世蕃守孝期间,仍恣意淫乐,嘉靖厌恶他,自在情理之中,倒非嘉靖忽然大彻大悟。正是闲话休提,殊归正传。与此同时,嘉靖还下手谕罢免严嵩的首府之职,准他告老还乡。严世蕃在三法师会审下,依法充军雷州。而严世蕃半路却逃回了南昌,在南昌大肆修建住宅。这便是万寿宫一把火烧起的朝局变动。正当朝廷中徐阶占尽上风之际,严党摇摇欲坠之时。

  金刚僧此时盘膝而坐于大厅中间,朗声诵经,只闻他诵道:“    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他的四大弟子盘膝坐于屋的一角,人人都是满头大汗,显见都在运功抵御着什么。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两个青年男女,也均盘膝运功,但他们的脸上都是嫣红如血。从屋外传来一缕琴韵,悠悠然如丝如缕,绵绵不绝,琴韵中透着一股淫亵之意,听得屋中众人心摇神驰,面红耳赤。

  那日,金刚僧与他座下四大弟子齐赶赴孟家村,刚到孟家村便遇上修罗尊者脱韩若霜三女之围,正欲逃出冷月狂魔的家中。金刚僧认得此人便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修罗尊者,即拦住他的去路,想为武林除去一害。修罗尊者出道不久,但自败在冷月狂魔手下以来,三年间在江湖上做下了好几件大案,江湖中人对他是恨之入骨,但此人武功高强,又兼机警过人。武林中人倒拿他无法,故此金刚僧当日在孟家村意外与之相逢,便生了除害之念。怎奈修罗尊者的确武技过人,激斗良久,修罗尊者最终打伤了金刚僧的弟子,安然脱困而去。金刚僧也知道讨不了好处,便只好作罢不追了。正当此时林常涛、水标,还有华山派的黄氏昆仲相继感到。

  黄氏昆仲原是兄妹四人,老大名叫黄氏乾,老二叫黄氏坤,老三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叫黄赛花,老四叫黄氏人。他们同拜入华山派,都是华山派掌门公孙一剑的弟子。他们这次也是奉师尊之命,敢来孟家村查个究竟的。没想到连日催马急行,仍是晚了一步。当黄氏昆仲和水林二人听说这身高不满四尺的老和尚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金刚僧,都甚感惊异,对之均以后辈之礼相见,拘礼甚恭。

  金刚僧座下四大弟子分别是:使刀的叫觉明,仗剑的叫觉清,持鞭的叫觉远,执杖的叫觉心。众人相互引见,彼此无非说一些仰慕已久之类的话,便走入冷月狂魔的院中,一看之下,众皆道抽了一口冷气。只见满院遍地死尸,当时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了。金刚僧脱口道:“阿弥陀佛!”林常涛失声叫道:“二师叔!三师叔!⋯⋯”

  快步走到铁剑道人和欧海翔的身侧,不觉流下几滴眼泪,泣道:“两位师叔,是谁害死你们的!”金刚僧等一闻此言,均相对失色,忽听觉明叫道:“师傅,您来看这个⋯⋯”

  此时他正站在冷月狂魔夫妇的房门口,金刚僧帅众走入房来,举目便见冷月狂魔在墙上复仇的留书。黄赛花怒道:“此人杀了这么多人,还不罢休!真不把天下豪杰放在眼里了么?”金刚僧喟然道:“看来,当今江湖果然是不乏邪道高手啊!”

  言罢,面有忧色。林常涛红着眼睛道:“冷月狂魔,我昆仑派将与你势不两立!”黄氏乾道:“此人如此残杀我江湖同道,江湖同道也势必容不下他。林大侠,请节哀罢。”

  金刚僧口宣佛号,道:“此间之事江湖同道多有不知情者,我等须当通知各门各派,将此间各路英豪的遗体先处理妥当了。再计议为武林除害之大举。”

  在此众人均是后生晚辈,当然为金刚僧之命惟命是听了,齐声应诺。金刚僧便在孟家村住了下来,一面派他的四大弟子向各门各派报信,一面为死去的各路英豪超度亡魂。非止一月,各路英豪的亲友,或门人弟子,陆续到孟家村来领回他们的遗体。少不了对金刚僧一番感谢,在灵前痛哭,发誓要为死去的人报仇云云。

  最终各路英豪的遗体都由其亲朋好友领走了,只剩下五虎门都漫天及其弟子等十余具遗体媒人领取。金刚僧等也听闻都家堡在两月前,被一把大火夷为平地,——这不用问均知定然是冷月狂魔所为。同时又听传闻说冷月狂魔大闹万寿宫,听到此讯的群豪也不尽面面相觑,均想:“冷月狂魔在孟家村杀了九十七人,却兀自能到北京闹事,不仅如此,仍毫发无损的安然离去。可见孟家村一战,他并没受到什么损伤。”想到当日参战的诸路英豪无一幸免,而他却依然敢大闹守卫森严的万寿宫,此人的武功的确只能以“深不可测”来形容了。又想到日后将与此人势不两立,尽管均知最后定能诛杀此魔头,但恐怕江湖中将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将有多少恶战,更难料又要有多少英豪死于他的手下,人人不免心中栗栗危惧。

  金刚僧和四大弟子、水标、黄氏昆仲等商议,——其时林常涛护送铁剑道人、欧海翔及一众昆仑弟子的灵柩回昆仑尚未回来。金刚僧主张将都漫天等人的灵柩送回荆襄,众人均无异议。于是商议已定,三日后准备停当便启程。此时距严嵩停职,严世蕃充军雷州,尚有数月。

  正是话不需烦,众人这日到了湖北地面。眼看到了黄昏,众人赶到一座荒山之下,黄氏乾向金刚僧道:“大师,看来今日我等赶过了投宿之处,只能在此山间暂渡一宿了。”

  金刚僧道:“善哉!善哉!老衲正有此意,只是难为了黄女施主了。”黄赛花笑道:“大师,我不要紧的。”

  说话间,天边飘来一朵乌云,转瞬天下起了雨。众人都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金刚僧忽侧耳而听,黄氏乾也似有所察觉,听他问道:“这是什么?”金刚僧摇头,神色茫然,觉明道:“好象是有人在唱歌。”

  黄赛花喜道:“那看来这里是有人家了。”黄氏人道:“我也听见了,好似有很多人,都是女的,在唱着歌。”

  黄氏坤道:“我们不妨过去看看,大师以为如何?”后半句显是向金刚僧征求意见。金刚僧却沉吟道:“依老衲之见,歌唱者似非正道中人,各位须小心在意了。”

  水标已催马前行,黄赛花、黄氏人两姊弟毕竟均是少年人心性,对金刚僧的说话心中不以为意,也紧随其后。金刚僧和黄氏乾互视一眼,相对点头,随着三人而行。黄氏坤、觉明几人自然随着金刚僧、黄氏乾身后走去。歌声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出自女子之口,听声音少说也有几十个女子齐声而歌。不久,听到黄氏人叫道:“看到了。”

  金刚僧等人几乎同时都看到远处有一个院落。此时歌声听得更为亲切,正是从那院落里传出来的。众人走到院前,只见这院落白粉高墙,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台阶下两侧均摆着一个石像,都是妖妖艳艳的半身裸女像,一个搔首弄姿,媚态百出。一个双手玩弄脑后的散发,由于它身子微微后仰,双臂上举,显得双峰更为高耸。看得众人浑身好不自在。黄赛花啐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众人都看着金刚僧,待他如何应付。说也奇怪,黄赛花话音方落,院中的歌声忽然停歇,霎时间众人只闻雨声沥沥,远处雷声隐隐,雨是越下越大了。此时早已是点灯时分,显得一片阴森诡异!金刚僧无奈道:“既然如此,只得登门求见此间主人罢。”

  黄氏人走上台阶握着门环,当、当、当,敲了三下。声音远远传出,但过了半晌,院中却无人答应。他回头看向金刚僧,金刚僧点了点头,他再次握着门环,当、当、当,又是敲了三下,但院中仍寂然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面面相觑,金刚僧向黄氏人示意,于是后者第三次敲响大门,这次他劲透指背,声音传得更远,持续也更久。但院中仍无半分生息,就别提有人答应了。黄氏乾终于沉不住气,砌成丹田,朗声道:“我等是过路之人,只因贪赶路程,赶过了住宿之处,冒昧叨扰,只求宿一晚,明日自当赶路。还望主人不吝赐见。”

  黄氏乾是华山派掌门公孙一剑的弟子,又是派中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内功之深厚,隐然是派中的一流好手了,这一提气,声音远远传出,过了良久,回音仍不觉于耳。但院中却静悄悄的依然如旧。金刚僧正欲言语,水标已耐不住,只见他纵身上了墙头,金刚僧忙道:“水大侠⋯⋯”

  但他叫声未了,水标已翻身跳入院内,打开了院门,听他道:“院门是虚掩的。”众人心中忐忑,金刚僧叹了口气,道:“各位须当小心了。”

  于是众人走入院来,过了前院便来到大厅,见一路打扫得时分干净。显见此间却有人住,但自始至终,他们却没见一个人。人人心中均感狐疑。金刚僧悄对黄氏乾昆仲、水标等人道:“各位今晚食用身上的干粮罢。莫要擅自进入此间主人的房间,而且各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以免遭人暗算。不知道各位施主以为如何?”黄氏乾道:“大师所言极是。”

  余人更没意见了。护送灵柩的马车都停在门外。收拾停当,大家在大厅中声起了火,围坐着烤火,一面烘干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一面吃了些干粮。此时外面的雨已然转变成了滂沱大雨,夹杂着雷声隆隆。众人心中不禁庆幸找到这所大屋避雨,虽然都觉得这房子阴森森的,但一来仗着人众,二来均自负身怀武功;因此,反而都不太在意了。

  不久,众人都睡下了。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惊呼道:“救命!有鬼!”金刚僧等人当即醒转,一个黑影踉踉跄跄的从厅外奔了进来。黄氏乾喝问道:“谁?”

  “是我!⋯⋯”那黑影气喘吁吁地应道。忽然众人眼前一亮,金刚僧的弟子觉远打着了火折子,众人向那黑影凝目瞧去,原来是护送灵柩的马车的一个车夫。

  黄氏坤沉声问道:“大半夜的,你大惊小怪什么?”那车夫颤声道:“这院里有鬼!”

  一面说,还一面回头看向门外黑暗中,仿佛黑暗中果真伏着什么看不见的可怖怪物一般,可见他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尚犹有余悸。黄赛花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车夫浑身哆嗦,道:“是的,我⋯⋯我方才起夜,站在院内的角落里,方自小解完。一回头忽见一个黑影愀没声儿站在我背后,我大叫一声,他就突然消失了。”

  见他一脸惊骇万状的神情,倒不似作伪,各人均心中惴惴不安起来。黄氏乾道:“也许是你看错了。”那车夫正要分辨,被黄赛花瞪了一眼,吓得咕的一声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金刚僧合十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安歇罢。明儿尚需赶路呢。”

  觉远吹灭了火折子,众人又睡下了。突闻金刚僧一声佛号,黄氏乾、黄氏坤两兄弟齐声喝道:“谁人在此装神弄鬼?”话音未了,两条黑影冲了出大厅。金刚僧忙道:“两位施主且慢!”

  但俨然不及,黄氏兄弟早已冲出,黄氏人大叫:“等等我!”和黄赛花几乎同时纵起,冲向厅门,金刚僧一手拉住黄赛花,另一手拉住了黄氏人的衣袖,道:“施主且慢!”

  就在此时,院里忽传来两声惊呼,黑夜中听的分明居然是黄氏兄弟发出来的!黄氏人大叫:“大哥!二哥!”金刚僧和黄赛花一呆间,黄氏人用力一挣,哧的一声,他的袖子竟自被金刚僧厮了下来,黄氏人直奔向厅门,黄赛花惊叫:“弟弟!”

  陡地忽的一声,黑暗中一件重物向黄氏人当头压下,黄氏人大喝一声:“来的好!”他双臂一身,他原使一对短戟,一向以膂力过人著称,只闻当当两声闷响,他的双戟上果然拖住了一件重物,又是火光一闪,觉远又点起了火折子。但几乎同时,黄氏人一声惊叫,声音中充满了凄厉之情,一声佛号参杂着先前起夜的那车夫一声惊恐的呼喊:“鬼啊!”静夜里听来,甚是怪异。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黄氏人倒在地上,那重物也随之落地,那声巨响便是重物撞在地上发出来的。

  金刚僧已然站在黄氏人的身侧,见他一掌拍在那重物上,只闻波的一声,金刚僧的大力金刚掌天下驰名,(欢迎大家关注本人在知乎的账号“何一真”)但那重物受了这开碑裂石的一掌,却毫无变化。众人定睛一看,不觉相顾失色,原来一块大石竟然封住了厅门!黄赛花抢到黄氏人身边,只见他一脸惊恐之色,早已死去多时,黄赛花抱着他的身子,禁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金刚僧一脸肃穆的替他念起了“往生咒”。一个车夫忽道:“我们怎么出去?”

注:先前弹劾严嵩的人有叶经、谢瑜、陈绍,与徐学诗都是同乡里,当时称为“上虞四谏”。

第18回

左帮主风雪会尊者沈秀才星夜逢吴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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