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感:从唐三百首的前几首诗中看,本就觉得韦应物此人内向,喜静。从今从他嫁女这首诗中,结合诗人的处境,更觉一种无名孤独的伤感,不知不觉被他的诗感染得两目湿润。
【送杨氏女】
永日方戚戚, 出行复悠悠。
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轻舟。
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
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
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
自小阙内训,事姑贻我忧。
赖兹托令门,仁恤庶无尤。
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
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
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
居闲始自遣,临感忽难收。
归来视幼女,零泪缘缨流。
【意译】
整天悲悲切切,出门前路悠悠。大女儿今天就要出嫁,坐上小舟沿大江逆流而上。你们从小没了母亲,我对你们更加怜爱照顾。小女儿靠大女儿抚育,今天两人分别时哭个不停。对着这样的场面我心情复杂,但女大当嫁我也没法挽留!从小缺少母亲的教育,你将来会不会侍奉婆婆令我担忧。幸好托付的是一户好人家,他们信任你、体恤你、不会责怪你。清贫节俭是我一贯的崇尚,嫁妆哪能置办到周全丰厚?你要孝顺恭敬、遵守妇道,容貌举止符合规定的法度。别离的时刻就在今天早晨,再见到你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平常闲居时还能自我排遣,今日离别感情忽然一发不可收。回家来看见小女儿,我眼泪顺着帽带子直往下流。
【品读】
此诗写诗人对出嫁女儿的万千叮咛,谆谆告诫:要遵从礼仪、孝道,要勤俭持家。其殷殷之情,溢于言表。全诗是父女情的白描,是真性情的流露,至性至诚,令人读来感伤不已。
“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两句,可作为嫁妆的千秋典范。诗的首尾重在抒发离愁别恨,中间重在表叙临别教诲。
“永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的对仗式起笔,一下子便将浓烈的离愁笼罩全诗,女儿出嫁前,已是成天悲戚,临到行前刻更是忧愁有加,难以自遗。
“大江溯轻舟”表明女儿不是近嫁当地而是远嫁他方。“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指出儿女们从小丧母无恃,父继母责,平素对其抚育便更加慈祥温柔这一特殊情况,也更使相依为命的父女在临别时愁肠百结。而见到姐妹俩“两别泣不休”的场面,老父亲对出阁的长女那欲留难留的感情与理智的矛盾纠结更是难解难开。愁肠未舒忧思顿生:主要是女儿从小丧母缺少闺中教导,深恐嫁后不善侍奉婆母,转念想,幸好女儿嫁的是好人家,对方对其爱怜谅可减少怨尤。即使如此,当父亲的还是放心不下,仍是谆谆告诚叮嘱一番。他教导女儿:要崇尚清贫节俭的作风;不要指望、追求完备的物质条件;要孝顺谦恭遵从妇道,仪容举止要顺从公婆的意愿,这番临别赠言,也许不为当今的新娘子所见重,但在古代社会却是如何当好儿媳妇的金玉良言。这番婆婆妈妈的叮嘱由“铁面汉子”的口中道出,愈见慈父的柔肠曲曲。
诗的尾段,回结离别。情感自始一以贯之,但表现与开篇并不雷同。“归来视幼女”这一动作性的描述,涵含深沉,耐人寻绎。诗人此时此刻的心态至少有两点:其一,在码头上送走远嫁的长女回到家中顿觉空荡冷静了许多,想起自此以后相依为命、承欢膝下唯有幼女了,忍不住对尚在饮泣的幼女疼爱地凝睛注视一番;其二,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刚刚送别长女的凄恻情景又在眼前浮现出来,联想起等幼女日后“女大当榢”之时,眼前的一幕又当重演,到那时唯有自己这垂暮之人孤独地度过残年了。想到这里,那滂沱的老泪使顺着帽带流淌下来。
“零泪缘缨流”的纪实性描写,又将诗人的另一番情态表露出来,那就是:诗人回家后是迫不及待地去看幼女的。这从他回到家中连外出送亲时戴上的冠冕都还没有脱下来可以看出。因此,那眼泪才会顺着帽带儿往下流淌。“归来视幼女,零泪缘缨流”,“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天性”于此足见。
韦应物的这首诗是他至情至性的至真表露,句句自肺腑中流出,句句扣动天下父母的心弦,引起“天性”的共鸣。
这是一首送女出嫁的好诗。送女出行,万千叮咛;怜其无恃,反复诫训。诗人因为对亡妻的思念,对幼女自然更加怜爱。在长女出嫁之时,自然临别而生感伤之情。诗中说幼女与长女“两别泣不休”,其实父女之间也是如此。作者没有多写自己的直观感受,而是把更多的笔墨用于谆谆教导和万般叮咛:“自小阙内训,事姑贻我忧。赖兹托令门,任恤庶无尤。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强忍住泪水说完这些,送走女儿才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与幼女相对而泣。一个情感复杂、无可奈何的慈父形象由此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