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口老井,全村人吃水都要到那里去挑。老井到底有多老呢?连六十有余的郭老汉都说不清楚,只知道爷爷的爷爷就是从这口井里挑水吃。
郭老汉拎着一只水桶向井边走去,颤颤巍巍的,他知道自己这把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叔,你来挑水啊。”站在井边李二嫂插过话来。
郭老汉看了李二嫂一眼,身边没有水桶,有些诧异:“他二嫂,你不挑水,来这里做什么?”
“有个事儿要与你说说。”李二嫂向前迈了一步,挨近了郭老汉,“我们家根生想娶你们家春兰做媳妇,你跟春兰提提,看这事能不能成?”
郭老汉挑水的身子颤了一下,这事太突然了。
“他叔,我知道你为难,只是我们家根生那孩子,倔起来像头驴,觅死觅活就要你们家春兰,我也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跟你说这个事了。”李二嫂盯着郭老汉笑眯眯地说,仿佛那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只是乡邻之间见面的拉话。
李二嫂本名李梅,是蓝新酱菜厂的老板,几年前只是私人开了一个小作坊,后来依附国家对中小企业的扶持政策,扩大经营规模,两年的时间便重新圈了一块地,建起了钢筋水泥结构的大厂房。钱赚得多了,便也有了老板的派头,买了宝马,盖了洋楼,成了村里有头有脸的“李总”。连村主任见了她,都要刻意地打个招呼。
“她二嫂,这事,得和娃商量。”郭老汉明知成不了,却不敢一口回绝。
帮人说了一辈子媒的郭老汉,这次轮到了自己的亲生闺女,对方还是不愁吃穿的大户人家,但是老汉心里却像有几千只蚂蚁在爬,焦灼得连水桶都有些拎不稳。
李梅只有一个儿子,叫根生,三岁时一次发热,烧坏了脑子,虽然已经是三十岁的人,说不全一句完整的话,见人只会痴痴地笑。全村人都知道他是傻子,却从不直面说,遇上了都会很客气地问,“根生啊,吃了没?”“根生啊,去哪儿呢?”虽然根生也会咿咿呀呀出点声,但是谁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
每每这时,李梅就不知从哪条巷子里转出来,牵着根生往家走。大伙儿都知道,只要根生一出现,李梅必定就在不远处,大家的笑脸都是冲着李梅去的。
李梅也纳闷,根生是怎么知道春兰的,时刻在她面前念叨“春……兰……春……兰……”一开始还以为喊“亲……娘”,听得多了,便知道是春兰。她也问过根生,是不是喜欢春兰?根生呀呀地叫着使劲点头,哪怕侧歪的脑袋怎么用力向下看着都像是摇头。
知儿莫如母,李梅看出来了,自家的傻儿子想娶媳妇了,却也忧心,春兰那么水灵灵的姑娘,怎么会看上根生。她又一寻思,春兰他哥春松不是在自己的厂里上班么,自己好歹也是他哥的老板,面子还是有些的,就去找了郭老汉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事。
郭老汉仿佛失了心神,只担了半桶水,就急匆匆地往家赶,连水桶都来不及放好,径直走向了里屋。
春兰和他娘正在绣一只喜鹊,听见响动抬头,“爹,你怎么了?”春兰扔下手中的针线,几步并过去扶住了郭老汉。
郭老汉瘫了似的靠在门口,两眼空洞无神,仿佛靠在门口的不是一个人,而仅仅是一副皮囊。
“春兰……春兰……”郭阿公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语句含糊地喊出两声。
“到底怎么了?怎么只担桶水的工夫,你就魂都没有了。”春兰娘也走了过去,叉住郭老汉的腰。
“李二嫂说要让春兰做她的儿媳妇。”郭老汉唏嘘几声,哆哆嗦嗦地说了出来。
春兰娘一听,惊得跌坐在地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春兰是绝不能嫁过去的。”
“爹,我不嫁,也坚决不同意。”春兰把娘扶到凳子上,恨恨地说,“她们家欺人太甚了。”
“春兰啊,这事我也不同意,只是你哥在人家厂子里当工人,为难的是你哥啊。”郭老汉抹了一把眼泪,“我这辈子帮人说媒无数,成就了很多姻缘,怎么到了自己闺女身上,就遇不到良配了呢。”
“爹,不怕,只要你不同意,还怕她来咱家里明强?”春兰冷静了下来,出声安慰郭老汉,“哥会理解我的。”
春兰今年二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可谓十里八乡一枝花。花这么漂亮,想採花的人也踩破门槛,可是春兰就是死咬一根筋:非余庆不嫁。
余庆呢总说要给春兰最好的生活,不能委屈了这么美丽善良的姑娘,不能寒碜了春兰,得把新房盖得像像样样,再迎娶春兰过门。
春兰看出余庆的真心,况且春兰是真的喜欢余庆,便甘心地等着,一等就等了五年。这倒好,新房还没盖好,春兰倒被别人喵上了,这个别人还是个众人眼中的傻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