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围着理想前进(目录)
母亲说:“我在后面和煤炭捏煤球来烧,过年用。我想你们吵吵就算了,平时你们就这样。没想到宣师傅脾气这么大,头一次看到。”
“我也没想到宣老头会阴倒来!”宣妈很委屈地说开了,“那么小个猪儿就杀了。”她“呜呜呜”地哭起来。
“宣师傅是为媳妇补补身体,艾红到了部队要体面些。”
宣妈气打一处来,反而不哭了:“补什么身体?肥肉都没得,都是些瘦筋筋的肉!你不晓得吔,张妈,得罪人啊!”
她很委屈,“说起杀了一头猪,背个名。最后一秤称,四十斤肉都还差称!就看到一个猪脑壳,四根猪脚杆。送了这个没送那个,人也得罪了。”
她“唉”地长叹了一声,“你想嘛,亲家是要送的,少了得行哟?杀猪匠是不能少得的,正宝肋肉,三根肋巴;说给他钱,他不肯,只要肉。”
“现在猪儿买回来了,明年重新杀头大肥猪过年,你还要抱孙子哟!”
宣妈的脸沉下来:“你去看,他花那么多的钱,买头要死不活的猪回来。”
她气得嗝啦嗝的,“那个死老头,一点都不忌讳,看到要过新年,就说要杀猪。我给他说得清清楚楚的不能杀;后来他也没说要杀,结果......”
她摇摇头,“唉!这回又来,还把锅砸了!”
“这个篾条墙壁,你们说话我们都听得到,确实没听到你们说要杀猪。那天他敲门来喊我,才晓得的。早知你不同意,我也会劝他不要杀猪。”
“我们是在里头屋说的,声音很小,怕猪儿听到。猪儿如果听到要杀它,它会生病。”
我“哈哈”大笑:“猪啷个听得到呢?!”
“谁说听不到?以前我在乡下,老人说的。”宣妈说。
母亲也说:“听得到!”还呵斥我,“细娃儿戛戛的,懂个屁!快去捏煤球!”
李妈多远就在甩起喊:“宣妈,我没追到宣师傅,啷个办?!”
宣妈出去黑起回答:“不管他,让他死在外头!”
宣妈回去了。我和母亲去捏煤球。
傍晚的时候,宣伯伯顶着口大铁锅,腰上绑了个烂口袋回来了。宣妈没说一句话,就气鼓鼓地进里屋,倒床就睡,连衣裤都没脱掉,还蒙上被子。
艾红放下手上的针线活,急忙去生火做饭。
宣伯伯拿着烂口袋到我家厨房:“张妈,你灶有空的时候,帮忙熬熬猪药。”
“要得。”
母亲接过口袋往里一阵翻弄:“这是苦香丁、狼毒、鹤虱、假绿豆、大粬子......这些都是打蛔虫、打钩虫、化积开胃的。”
“嗯。还配了凉寒感冒药在里头。拜托你了。”他回去了。
晚饭后,天都黑了,宣妈才起床。
艾红急忙把热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娘娘,快来吃。”
宣妈吃了点点饭,简单洗漱后,又去睡觉——无论艾红怎样讨好她,也无济于事。
宣伯伯拿桐油把新锅制好(锅烧烫,倒进少量桐油,用泡砂石在锅里磨,直到把锅里面磨亮为止),洗净后,放在灶上,待用。
然后,他在自家外屋里的窗子下面,铺了个临时的猪窝(最下层是柴灰,中间层是干杂草,最上层是干谷草),他又去猪圈。
“宣师傅,药熬好了。”母亲在外屋喊。
“我在猪圈里,等会来。”
“张妈,我来。”艾红到我家外屋,端起锑锅就往猪圈走,朝宣伯伯说:“我端来了。”
“张妈,快来帮忙!”艾红在猪圈门口喊。
“要得!”母亲很快到了圈里面,我在门口看。
手电筒弱弱的光笼罩在猪圈里,黑猪背上缠有烂棉絮,闭着眼,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它仿佛在冬眠。
宣伯伯指着艾红:“你来喂药,”又指着母亲,“我俩来掰开猪嘴巴。”
他们好不容易把药灌进猪嘴巴里,药却从嘴巴两边流了出来。
宣伯伯急出一脸的汗:“你们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宣伯伯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我和母亲回家烤火。艾红仍在猪圈里。
大概一个时辰,宣伯伯手拿一根软管子在门外喊:“张妈,快来帮忙!”
我们又回到猪圈。电石灯的火苗,让猪圈充满光明和温暖。猪的周围有刚熄火的柴灰散发的温暖,好像魂魄附在猪的躯干上了似的,半睁半闭的猪眼,窥视着眼前的竹子栅栏。
“你来插。”宣伯伯把软管子递给艾红,“往喉咙管里面插,我和张妈来掰嘴巴。”
是猪的求生欲望在作怪呢?还是猪实在没有力气挣扎?反正药汤很顺利地从管子里,流进了它的肚子里面。
“还是有文化的好啊!”母亲说,“你看,艾红把猪圈弄得这么热花,猪儿精神比先前好多了;现在喂了药,把虫打出来,把寒气逼出来,就好了。”
她问,“宣师傅:你从哪里弄来的管子?”
“车间。这是氧气管,还要还回去。”他摸了摸猪的嘴巴、耳朵、肚皮,“咱们现在把它抬回去。”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猪挪至栅栏上面;然后,他们抬着猪,我拿着电石灯把着亮,回到宣妈家里,将灯火熄灭放好,自个儿回家。
大寒的第一天,艾红就收到宣老二发来的电报:“速、部、婚。”
她拿着户口本和电报到有关部门,十三天就办好了手续,随后订购了机票,腊月十八即明天就要出发了。
晌午后,大家都涌到宣妈家门口说这、说那。
军婚真好:证件、证明,这些手续这么快就办好了;
老百姓办这些,一年半载能够办下来就算不错了;
当军官多好,全家都光荣......
艾红喜气洋洋地出来招呼:“张妈、李妈、王妈、白妈、武妈,请到屋里坐,外面冷。”
她们一窝蜂进了屋子里坐下,我们这些小娃儿就挤在缝隙处看艾红:她蓄着梭梭头,额头前刚好有一排刘海在眉毛处,勾勒出她细长的单眼皮,显出她很有智慧。
“新媳妇啦!明天几点的飞机?”李妈问。
“上午十点。”
李妈兴奋地说:“你们看,从头到脚都是新!”
母亲说:“今天理的这个头发很好看,完全变了样。”
艾红喃喃地说:“这、这是剃头匠剃的,差点把我剪成光头了,还说好看!”
她的囧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她不好意思去里屋了。
王妈说:“以前我们在乡下,都是穿的结婚红。现在兴穿灰不溜秋的。”
白妈说:“现在是新社会,不一样了。”
武妈说:“那是吃人的旧社会,靠剥削的地主富农迷信,粘红就喜。现在他们喜啥子?”
白妈说:“对头。现在是劳动人民的本色。劳动人民的天下。”
李妈说:“人家是军官,是军婚。破四旧立新风。”
“来、来、来!”宣妈满面春风,“请吃糖,一人两个。”她拎着个纸包,向在场的人发个个糖。
艾红端着一大盅盅葵花籽出来,倒在饭桌上:“来,剥剥瓜子。这是从部队托人带回来的。”
她抓把瓜子拿给坐在屋内门口的武妈,“来!手伸长点,吃完了自己去抓。你们都别客气,自己动手哟!”
“瞧:你的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别弄脏了哦!”王妈有些调侃的口气,“明天新郎官见了会不依教的哦!”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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