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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大笑后,她们都说艾红的对襟黑底翠花棉袄配的黑色裤子,很好看;还有,用衣服的面料做的棉鞋,配上这身新衣裳也很适合。
“这是她自己做的。”宣妈说。
“这段时间就在做这些。”艾红有些歉意,“猪也没管。”
母亲说:“宣师傅就在夸你,说这头黑猪全靠有你帮忙才好了起来。”
艾红直摇头。
“确实少不了你。宣师傅要上班,哪顾得过来呢?当时全靠你给猪熬药,按时喂药,才把猪肚子里的虫打了出来:还活鲜鲜的,一绞一绞的,吓得你来喊我。”母亲蹙起眉头,“我还是头次看到猪身上有这么多的蛔虫被打了出来;还有一线一线的,也是第一次看到,估计那是钩虫。”
李妈说:“当时看到那头猪,确实觉得划不来。现在长得油光水滑的,她老头子确实有眼力。宣妈,你们有过年猪儿杀了哦!”
宣妈咧咧嘴笑了。
“你这么早就下班了?”武妈眼尖,大声招呼正在坝子上的宣伯伯,“正在说你也!”
“我跟小组里的人说了,明天儿媳妇要走。他们就催我回来。”他拿着根粗绳子进屋,大家都在让路。
“坐下、坐下、不要紧。”宣伯伯说。
“你这个人不盯兆头。”宣妈有点生气,“他们喊你回来就回来,喊你吃屎就吃屎嗦!”
宣伯伯不理会,往里头屋走,艾红也跟了进去。
母亲起身:“你们忙吧,我有事了。”
大家都说该忙晚饭了,都要走——尽管宣妈说还早着呢!
隆冬时节:黑得早,晚饭也吃得早,休息得早。
此时,伸手不见五指:有的围坐在自家炉子前烤火;有的串门烤火吹牛——吹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宣妈挨家按户送喜糖:“这是给你家的。”
她递给母亲一个红纸包,“这是按人头包的:每人两个糖,每家两根香烟。”
母亲接过糖:“不容易啊!我家就是十二颗糖,这排房子算下来就要发五十二个糖,十个糖就是一两,天啦!”
“不止,媒婆不算嗦。李妈家是一斤糖果,一斤白酒,还有两盒香烟;上次杀的猪,肉给了点点,是猪太小了。”
母亲吞了吞口水:“当媒婆是好。”
她抠了抠脑壳,“国家供应的一个人只有二两糖。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糖票?”
“从别人手中买的黑市糖票。还东问西求,东拼西凑,才弄到的这些。”
“娶个媳妇到家不容易。你家条件好,想得也周到。”
“唉!张妈快别说了。”宣妈直摇头,迈着步往门外走,“帮别人喂的儿子啰!”她的背影消失在深冬的黢黑里,迎来“咚、咚、咚”王妈门前的敲门声。
父母都把自己的糖给了我们吃。多甜的一个夜晚啊!
次日,我家正准备吃晌午饭时,突然听到隔壁宣妈的悲恸声,我急忙跑过去看。
宣老三躬着身,宣妈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宣伯伯手上捏着扁担和粗绳,呆在旁边不知所措。
很快,宣妈家就涌满了人。母亲取下宣伯伯手中的扁担和粗绳,放置一边。
“我刚端到碗,还没刨一口,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把碗搁下跑了过来。”王妈说,“人回来了就是好事、喜事!怎么会是这样子呢?”
“就是啊,我也吓了一跳。”母亲说,“宣师傅都神了,送了艾红拿回来的绳子和扁担都不晓得搁,刚才是我帮他搁的。”
李妈也觉得奇怪,吞吞吐吐地说:“宣妈吔!你白天黑了都在想的老三,现在回来了,你啷个还哭得这么凶呢?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宣妈松开老三,用手抹泪,突然又大笑起来。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宣妈红着眼睛只顾摇头。宣伯伯指着板凳:“请坐,请坐!”
宣老三也说:“请坐:张妈、李妈......”大家都坐下。
“瘦了、黑了。”白妈说,“这么几个月,你在外面啷个过的哟!”
武妈说:“头发蓄得好长,像个女娃儿的头发了。”
母亲说:“看,你的军鞋,脚趾拇都钻出来放哨了。”
大家都抢着说话,宣老三插不上一句话,与宣妈站在一起。忽然,宣妈又大哭还啜泣。
“张妈,你们回家吃饭吧。以后有空再来家里坐。”老三看了看宣妈,“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宣妈点着头,揩着泪,往厨房里走。
宣伯伯招呼着大家:“慢慢走!”
后来得知,宣伯伯挑着两个大藤箱子到了机场货检,严重超载不说,还有些违禁物品,不能上飞机。于是,他只好挑着箱子乘客车,到两路口的火车站,去办火车托运。
艾红提了个小箱子,挎了个军用包乘机而去。
1967年底,持续了近一年的“革命大串联”基本结束了。宣老三早该回家了,可是鬼使神差,被本校的一位青年教师撞见了,他作为头目,宣老三理所当然地成了“保皇派革命组织”的骨干分子。
宣老三还拉了同乡蒋老二,刘老大入伍;蒋老二又拉了贾大哥入伍;贾大哥又拉了他的工友入伍。
宣老三特别有人来疯,组织上给了他一个小官当,叫他到武汉去,领导重庆这帮子的“保皇派”。用九死一生来概括他在武汉的革命劲头,一点都不过分。
这次,宣老三带领这帮子“保皇派”回重庆过年,出了火车站门口,大家道别后,他就朝客车站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他老远就看见一条汉子的背影,挑着与身体不怎么匹配的大藤箱子,正向货运的方向快步而去。
也许是他太牵挂父母了,还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宣老三本能地追上去,顿时傻了眼!
宣伯伯对大家说:“这次全靠有我三儿子的帮忙,托运很快就办妥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一,是艾红乘机去新疆的第三天。天还没亮开,我和母亲就起床忙开了——因为今天午饭后我家要杀猪,晚饭要请客喝刨猪汤。
父亲这周上白班——今晚转夜班。
昨天下午午饭后,母亲就出门去请客:请了后面楼房的蒋妈一家,刚好一席——母亲说过:上次全靠她帮忙,父亲才没遭打;王妈家杀猪时,也请了蒋妈全家,也是因为王叔叔没被挨打;还请了远处她曾经做零时工时的工友,也是一席人;加上我们这排房子的三席人,晚饭共五席桌。
母亲还说过:父亲小组的人,年三十晚上请;老大初二就请沙坪坝的远亲全家,这样才忙得过来。
今天是阴冷冷的天气。我们草草吃过午饭,我就去整理我家猪圈背后,上次宣妈家杀猪用的那个地灶。自从宣妈家杀猪挖的这个地灶用了后,就保存在这里。
这段时间,我们这排房子陆陆续续杀猪的人家,都是用的这个灶。所以,我很快就把灶弄好了。烧火用的干柴,堆放在灶的旁边。母亲拿出口大铁锅,放在土灶上面。随后,她一手拿着大锅盖,一手提着一大桶水走来;把水倒在锅里面,盖上盖子。
“你就在这里烧水,现在十二点多钟,杀猪匠说十二点半来。”母亲喘着气,“水有响声时,你就不添柴,等余火煨起;烫猪毛的时候,才添棒棒柴,烧大火,这样才节约柴。”
我拿着火钳点着头。母亲看了看周围,提着水桶走了。
此时,灶里的火,“噼噼啪啪”在燃烧,手上的火钳滚烫,我急忙回家拿来湿抹布,包在火钳的手把上。突然,钟家院子传来悲天号地的:“我的儿啦、儿啦......”就像当年孟姜女哭长城时那样悲恸,不绝于耳。
很多人都朝声音的方向奔去,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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