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醒 —— 063 第十四回-苏州消息

正闹着,人回:“苏州去的人昭儿①来了。”凤姐急命唤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的?”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②。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③,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服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去。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凤姐见昭儿回来,因当着人未及细问贾琏,心中自是记挂,待要回去,争奈事情繁杂,一时去了,恐有延迟失误,惹人笑话④。少不得耐到晚上回来,复令昭儿进来,细问一路平安信息。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包裹,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儿。又细细吩咐昭儿“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浑账女人,回来打折你的腿”等语。赶乱完了,天已四更将尽,总睡下又走了困⑤,不觉又是天明鸡唱,忙梳洗过宁府中来。


① 昭(召)儿即贾母召唤来的人。

② 推断林如海死亡时间与秦可卿相近。九月初三日巳时,由于不知道年份,只能推断出,九月地支为戌,戌本义是斧类宽刃兵器,《说文解字》认为是“灭也”。巳时,隅中,又名日禺等:临近中午的时刻称为隅中。(上午九时至中午十一时),蛇在这时候隐蔽在草丛中,故巳蛇

按此时辰看,似暗示林如海死于奸人兵器所害。书中未作其他交代,故证据不足仅是一种猜测。

按照传统,黛玉应守孝三年再嫁。此时黛玉应十岁左右或更小,也不急于谈婚论嫁。后文第四十六回:“鸳鸯冷笑道:‘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纳小老婆的!’”

③ 请贾母指示是重点,林如海死后会有一系列重大变故,贾母需指示贾琏如何操作。

④ 当时夫妻当着外人表现恩爱是让人笑话的,被认为是有失检点,更何况其他亲密举动,故前文把王熙凤、贾琏白日行房当作一件奇事来写。

⑤ 王熙凤此时对贾琏尚有夫妻情分。


此处非常简短的记叙了林如海去世的消息,然而林如海去世将给整体故事情节走向带来重大变化,是《红楼梦》情节的重大转折点之一。


林如海去世,林家没有近亲,林黛玉成为孤女,女孩无法继承爵位和社会关系。林家世代侯门,林如海是前科探花,兰台寺大夫,钦点迅盐御史,前途无量,皇帝的红人等等就此烟消云散。未嫁人的女子不能独立,父母双亡必须依附家人,如史湘云在叔叔家生活。贾母交代给贾琏的任务首先就是确保贾家能够收养林黛玉,林家没有近亲,远亲在贾家的威逼利诱下也不敢作主张。


林家作为世代侯门,再加上林如海为官多年,即使是清官,家族积累的财富也不是小数目。贾母交代给贾琏的另一项任务就是凭借贾家的势力驱散那些赶来吃绝户的远房亲戚,并确保把林家的财产折现带回来。一时带不回来的就近暂存在甄家。(第十六回:“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


明崇祯年间,陆世异的《论钱币》有:“今人家多有移重资至京师者,以道路不便,委钱于京师富商之家,取票至京师取值,谓之会票,此即飞钱之遗意。”到了清初,则票号逐渐兴起。办理汇款的机构通常票号或富商的当铺、钱铺、银铺及其商号。如果是正常的金融往来贾家的银子应当通过薛家以会票的形式保管、汇兑。这五万银子让甄家收着颇不寻常,应是见不得光的银子,很可能就是部分林家家产。


林家应当还有许多门生故吏,亲朋好友。这些都是难得的宝贵的社会资源。贾琏“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第二回)”必然借葬礼机会结交林家的关系。当时贾家尚处于兴盛期,各方势力也乐得与贾家建立关系。


林如海亡故,贾家在贾母的指挥下,贾琏的操作下,吞并了林家的财富,吸收了林家的社会资源,收养了林家的孤女林黛玉。贾家收养林黛玉合理性的依据除了是黛玉的姥姥家外,更重要的是贾家林家早订立的“木石姻缘”,林黛玉既然是贾家没过门的媳妇,成为孤女后贾家自然可以收养。


自此,林黛玉的地位急转直下,成了贾家的养女。林黛玉的“侯门千金”身份成了刘备“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一样的空招牌。后文抄检大观园时薛宝钗算贾家的亲戚,林黛玉只能算是贾家人了。林家财富名义上应是林黛玉继承,并作为她未来的嫁妆,实际是由贾母代管,黛玉无实际控制权。


林如海之死带来的深度影响,后文继续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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