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北方小镇的男孩
晨雾还未退散,空气中满是露水带来的潮湿感,这本是一个朝气的早晨,却因为人们内心的苦痛和悲怨,骤而转变成了一片死寂,在计划的前行路上,貌似谁也看不见谁,只是一片白茫茫,像阴霾般挥之不去。
韦铭好几次想开口,却因为宋薇稀疏的眼神而退却。
宋薇只观望着窗外,她什么也想不到,哪怕一点点怜悯的回忆,突而想到那么一点,她才会说出来,她小声地说道:“十四岁那年,我偷偷买了一张碟片,后来被我妈发现了,她把那张碟片给摔破扔了出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知道她精神状况不好,可这不能成为一个理由,成为一个她阻碍我喜欢音乐的理由。”
韦铭说:“记得第一次见你,一个人喝得大醉,跑上了台要和我们乐队合唱一首歌,我原本以为你只是闹着玩,但没想到你唱进了我的心里,我想从那时候开始我慢慢喜欢上了你,你还记得你唱了哪一首歌吗?”
宋薇转过头看着韦铭,点了点头,说:“Mazzy Star的《Fade into you》,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唱完后亲了你。”
“对,算了算,我们在一起快3年了,当初我们说好要一起组乐队,录唱片,可现在3年过去了,乐队的成员走了一个又一个,更别说录什么唱片了,可能我也不太想了,我现在只想能尽快和你结婚。”
宋薇撇嘴一笑,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便搓了搓手臂,韦铭便又把后座的外套给了她,示意让她穿上。
“韦铭,你真的这么想吗?”
韦铭看着她笃定地点了点头。
宋薇却摇头了,她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都忘了当时的信誓旦旦,为这该死的东西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你没有后悔过吗?”
“后悔,可那也无济于事,如果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我结婚,那你为什么还要勉强和我在一块儿?”
宋薇一时也无法回应,她只知道,这么久以来韦铭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可却少了一些什么东西,那种东西只一味地纠缠着她,像垂败的柳条一直拍打着树根,但在旁人看来那仍然很美,久而久之,这种感觉破灭了,她并非不想和韦铭结婚,只是形式上的挫败感会让她毫无自我,有些东西,她宁可不要。
这个问题一直没能解答,在随时可能触礁的边缘上行走,他们这一早上没再说过话,只是走走停停,也无心贪恋周遭的风景,所有的湖泊,山峦,绿叶都不经意成了摆设。韦铭焦虑的在一个早上抽了整整一包烟,他一直在匀速前行,却还是担忧着宋薇会不会因为某段山路的颠簸而从睡梦中惊醒,她睡觉睡得浅,任何一点的动静她都能察觉一二,可这个早上她异常安静,没有醒过,而是真正到了棉城才醒过来,这时候,飞絮已经迷乱了她的双眼。
棉城,因飞絮漫天而得名,这里是棉花制造厂的专属区域。
韦铭来过一次,来这儿为一家广告公司助演,那时她还不认识宋薇,很显然,看宋薇的神情,她并没踏足过此地。
韦铭说要去找一家餐馆,临近晌午,他们只出门喝了一杯咖啡,现在饥饿感倍增,宋薇也说饿了,他们找了一家小餐厅,专卖棉城的特色小吃,其实这些东西平时也都能吃到,只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总不免对食物和环境也衍生出新的姿态。韦铭一直说饿,可真的吃起来却食之无味了,这几天他睡眠不足,又担心接下来的旅途和工作,想到这儿,他还是不免唠叨了一句:“去了临海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宋薇说:“找到我爸,告诉他我妈走了,告诉他我妈一直爱着他。”
韦铭长吁一口气,说:“为这你和我要走2000多公里,结果还能怎样?如果是我的话,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去找他,他从小就没管过你,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为了让他有愧疚感,还是你想呆在他身边?希望他能改变你的想法。”
“你不明白,我只想完成我妈的遗愿,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我们呢?还回来吗?工作怕是保不住了,我们得另外找一个地方唱歌。”
宋薇突然握住了韦铭的手,说:“谢谢你,陪着我。”
这是韦铭偶然间所得到的归属感,过去他一人过惯了,如今宋薇在他身边,他第一次觉得应该去保护她,可能一句话会把他打回原形,赶走他的满身戾气。
在这样的情形下,或许好好吃顿饭是最应景的,就当是一段短途旅行也好,可旁人的介入总会把气氛扰乱,起码韦铭是这样想的,一个陌生的男孩儿,和他们一般大,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期待,端着餐盘问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其他地方人都满了,介意我坐这儿吗?”
宋薇笑笑说:“坐吧。”
这个男孩儿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毫不拘束。
他问:“你们是棉城人吗?”
韦铭有些介怀地摇摇头。
“我也不是,路过这儿,在这呆了一晚,还不错,我是说这里的美食和环境,就是如果在露天吃东西可就惨了,随时都可能有棉花飘进嘴里,但很多摄影师都喜欢来这儿采景。我吃完饭也要上路了,去临海。”
宋薇侧目道:“你也去临海?”
男孩儿放下了筷子,说:“对,我去那儿找一个朋友,准备在那儿呆一段时间,大学毕业以后我一直在背包旅行,从北边一直走,偶尔会有人送我一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路,走到临海后,想找个临时工作,不然路费不够了。对了,听口气你们也去临海?”
宋薇说:“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开车送你。”
男孩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还被饭菜给呛到,急急忙忙地介绍着自己说:“我叫陆晓安,北方人,你们可以叫我晓安,没想到可以碰上你们这么好心的人,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愿意带上我,今天也是运气好,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们。那吃完饭我就回屋收拾行李,就在隔壁的旅社。”
宋薇被陆晓安的热忱和淳朴所吸引,她总觉得这样子的人并不多见,可能她接触的都是和音乐相关的人,他们一般都不会这般傻乐,而是沉浸在自我的欣赏当中,就连韦铭也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吉他手,况且还会编曲创作,可她却一时忘了韦铭并不像她这般对陆晓安的加入而高兴,相反,他很反感。
在陆晓安回旅社收拾行李时,他终于忍不住问宋薇:“为什么要带上一个陌生人?”
“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这也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点,他只不过是个背包客,我们顺路,带上他而已。”
“可是我不想听到他在路上说个没完没了,连我对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宋薇冷笑道:“算了吧,今天早上你说的那些话已经够令我烦的了,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说完宋薇便坐上了车,她清晰地记得这辆车是两年前韦铭卖了自己的原创歌曲才买下来的,虽然只是辆二手货,可那时候他们喜欢开着车出游,兜圈,无论去哪儿,他们总是很开心自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心里。韦铭说过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可我们很快乐做我们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过去他是个梦想家,现在不了,去年这样的境遇就变了,他们的事业并不见起色,在酒馆日复一日唱着同样的调调,还接连因为酒馆的倒闭而失业,韦铭无暇顾及自己的创作,只是一直在工作上费心,生怕所有的酒馆都不再招募乐手。他那时有个执念,希望早日摆脱这样的困境,给宋薇一个安稳的环境。感情生变却是始料未及的,但不可否认,除了宋薇,他没有那么强烈爱过一个人,很可能他只是在嫉妒,嫉妒陆晓安的纯粹,就连宋薇看到他,脸上也多了些纯粹的笑意。
几分钟后,陆晓安背着他的长筒背包,提着自己的乐器盒上了车,宋薇很惊奇地问:“你也玩音乐?”
陆晓安坐上了后座,笑意绵绵地说:“业余爱好,平时也就只能靠它赚些小钱。”
宋薇接着问:“是什么乐器?”
“萨克斯,你们呢?没想到我们有这么多相似之处。”
“我是歌手,我男朋友……”
韦铭抢了她的话,伸出了左手向陆晓安示好,说:“我叫韦铭,玩吉他和贝斯,现在萨克斯可不太受欢迎,并不是每个俱乐部都需要。”
陆晓安握了握他的手,说:“可能是我运气好,过去我参与的俱乐部都会需要,这点我倒不担心。”
韦铭从来没想过这趟旅途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发生突变,这是他性格里不喜欢意外事物的因素,但陆晓安并未觉得不妥,他只觉得自己走路太累,如果有人愿意载他,他当然乐意接受,只是这个来自北方小镇的男孩,大概在自己的净土呆的太久,并未意识到卷入一场情感的漩涡里,会比自己走上2000多公里,更加不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