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买菜的时候，菜摊边上一老人问我“姑娘，柴叶不带点？”（我们这里粽子叶叫柴叶，也就是芦苇叶）
我轻轻笑了一下，“不急，还早呢。”
老人也笑起来，“就是后天了，早什么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就后天么？这端午，在我潜意识里是还有一段旅程的。或许是因为前几天孩子们说今年端午不回家的缘故吧。
周边的人都笑起来，“是啊，就后天了。”
于是为自己的浑浑噩噩尴尬着，便买了五块钱粽叶，回来把它放在冰箱里冷冻，下午就可以拿出来清洗了，卖粽叶的老人嘱咐了我好几遍，今年的柴叶很脏，沾了一层厚厚的杨絮，一定要好好清洗。
冰冻后的粽叶柔韧性好，不易断裂。我把它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用抹布一张一张地清洗起来。粽叶的清香，仿佛伸手可得，不时把鼻子凑近它，试图让它的清香注满我每一个毛孔。
每每这时，我就在想，我的孩子在遥远的地方拼搏，会有谁给她们包粽子吃，而那空气里飘舞着的粽香，哪一缕是属于她们的呢？
她们上学的时候，无论是不是过端午，只要是考试，我的母亲都会包好粽子，让她们吃着粽子，考出好成绩，得中得中，是母亲对上学的孩子最大最大的祈愿啊！
想起母亲，自然就想起小时候的端午节来。
那时候，虽然到处饥荒，可粽叶却很干净，也很肥厚，每年都是粽子没包之前，家家厨房里便飘出粽叶的清香，母亲那辈人，都是先煮粽叶，开水煮过的粽叶韧劲十足，后来有了冰箱，不知道怎么就发现冷冻过的粽叶韧性不逊色于开水煮，何况冷冻过的粽叶香味更加浓郁。
母亲包的是小脚粽子，那三个角饱满挺立，每一个都精神抖擞地立在花瓷盆里，我在旁边看着，不时低下头，舔一下那清秀喷香的粽子，或是用小手捏一下那尖尖的角，母亲便佯装生气，“不许捏，会坏掉的！”
母亲一向平和，温柔，就连这样的警告也是温柔得很。
端午节的早上，姐弟几个便早早起来，母亲把翠绿翠绿的粽子放在一个盆子里，然后一层层剥开粽子叶，里面那雪白雪白的粽身也是一个完整的三角形，轻轻咬一口，那香，那粘稠，再粘上一点白糖，世间美味啊！还有比这更诱人的么？
我们吃得唇边都是粘粘的米粒，母亲却不见了，姐嘟囔起来，“肯定又把粽子送李婶那了。”
李婶是我家邻居，向来懒散，端午节家家吃粽子，她家只会把粽叶放在米里煮，煮成带有粽子味的粥，孩子们眼巴巴看着我们姐弟吃得尽兴，吃得开心，她们只能喝那用粽叶煮出来的粥，母亲便会悄悄地送几个过去，我们是不高兴的，那个年代啊，糯米何其珍贵。而母亲总会微笑着说，“遇到这样懒的邻居，能怎么弄噢，孩子吃不到粽子，可怜。”
在母亲刚刚从她家转身的时候，李婶会立马喜笑颜开地对她孩子说，“让妈妈咬一小口，就一小口。”然后她在每个孩子的粽子上咬一口，最小的孩子便哇哇哭起来，母亲回头看到这情景，忍不住骂一句，“你不吃会死啊？”然后抱过那哭着的孩子，让他跟我们一起尽情地吃，我们姐弟几个对母亲瞪起眼来，母亲只是微笑着，“他还小，他还小。”
后来我想，这世上有“勤劳”，必定就有“懒惰”，它们是相辅相成的，而“懒惰”，什么年代，无论世人如何唾弃，都会有它生存的空间。但像母亲这样勤劳善良的人，总会像一缕阳光，温暖着别人。
李婶家大闺女叫莲，一天天长大，母亲便手把手教给她包粽子的每个程序，后来，她家终于也能吃上粽子了。
在我们姐弟几个离家上学的那几年，莲每年端午节都会先把粽子叶洗净煮好，然后送到我家，跟母亲一起包粽子。傍晚，便和我母亲坐在我家院子里，看那煮粽子的袅袅炊烟，在整个村庄上空悠闲地漂浮。让自己浸在那粽子浓郁的清香里，恨不得让那香甜就这样留在人们的味蕾里，永远不要轻易离去。
李婶也会去凑热闹，嘴里还念叨，“明早就吃到粽子了，明早就吃到粽子了。”那眼里满是渴望。母亲便会说，“拙人养巧女啊”，有了莲的勤劳，李婶家才像过日子的样子。
如今，母亲被弟弟接到了镇上，而每年的端午节，她还会念叨起莲，念叨起李婶。莲每年端午节，总不会忘记送给母亲她自己采集的干净、翠绿、飘着浓郁香味的粽叶。
其实，每一个节日，最浓的味道就是一家人围坐餐桌旁，品酒，回忆，回忆逝去的岁月里，那苦涩的、清贫的、开心的、温暖的……所有值得回忆的点点滴滴。而对没能回家过节的亲人，那份浓浓的思念和无奈的牵挂，就那么静静地融入节日的情怀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