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南辛,是一名女大学生。别人的记忆总是那么五彩斑斓,只要将脑中的记忆打开一个缝隙,便飞出许许多多的回忆,她却连自己昨日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最害怕去酒店住宿,因为她每天只有一天的记忆,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全然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不知身在何方,导致怀疑自我,怀疑人生,要不是身边有妈妈拦着,那次在酒店起床之后真的很想自杀。她昨天看过的课本倘若随手一放,那必然是找不回来了。她尝试写过日记,可那日记看起来倒像是别人的人生,一点也不像她,导致她没法相信。
她的桌前、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便利贴,写着许多不允许自己忘记的事情,比如妈妈的电话啦,爸爸的电话啦,自己的家庭住址啦。每天晚上九点拨通一个便利贴上写着“妈妈的电话”的号码,叫着话筒那边的那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女人“妈妈”,说一遍自己一天三餐是什么,装出一副自己很认识她的感觉,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她在所有属于自己的物品上都贴了小标签,写着“南辛的”,连自己的手机上都贴着标签。她的手机相册里存了好多她本该认识但是却无可奈何地忘记了的人,并认真地在每张照片上打上他们的名字。每天早上她在那些字条的指引下打开手机翻一遍相册,将这些人的面孔熟记于心,然后看到一个人的名字出现了九十九次:竹石。只是这个男生每张照片上都是不同的装束,但是却都是同样清秀的脸庞。竹石的照片翻到尽头就是最后一张无法打开的照片,需要输入密码,可是密码她根本就想不起来。
她有着无与伦比的记忆力,可以过目不忘,但也拥有无与伦比的遗忘能力,可以永不记起。
早上别人在忙着睡觉,她却要忙着熟悉自己的世界,每天早上起来看到的都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当她看完所有的纸条之后,差不多熟悉了所有的事情,知道谁是自己的闺蜜,谁是自己的老师,最后一张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到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什么理由都没有,这让她一团雾水。她只是习惯性地认为那里可能是与自己的记忆有关的一个地方。
她很听话地来到了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站在十字路口的一侧,任凭车辆和行人人来人往,她只有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才可以忘记自己的特殊性。在对面有一个流浪汉在吹葫芦丝,虽不是什么名曲,却也听得让人舒服。流浪汉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只是略显破旧,脚边躺着一只狗,那只狗也是干干净净。那狗听着舒缓的音乐,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他的鞋。流浪汉的面前摆着一个纸箱,路过的人都往他的箱子里面扔个一元五元。
南辛一连站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天黑。那个流浪汉就那么一直吹曲到天黑。她特别想问他嘴巴酸不酸。
他和她刚好隔一个红绿灯。绿灯亮了,流浪汉抱起脚下的小纸箱,将葫芦丝别在腰间,那狗见主人站起要走,也站了起来,小尾巴摇啊摇。他们走过马路,来到南辛面前,那狗看到南辛比和见到主人还要兴奋,绕着她打着圈,兴奋地“汪汪”叫着,尾巴摇得更高了。她弯腰摸了摸狗的头,那狗便安分地站在一边。
“你听了几个小时我吹奏的葫芦丝,好听吗?”流浪汉问她。
“好听。”
“今天我赚了很多钱,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她望着他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有种很神奇的魔力,让她没有一点点拒绝的勇气,甚至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
他们沿着马路,路灯恰好在一瞬间同时亮起,她在心里想着怎么可以这么巧?肯定是路灯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
他们像是在一起待过很长时间,他走在她靠路边的一侧,那只狗安静地走在她的脚后。
他们在一家花店那里停下,他轻轻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吻,“等我一下。”然后他就闪进了花店。
“哦。”那一吻让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她突然间特别希望这一天可以过得慢一点,让她的记忆尽可能的长一点,让她记住每一个细节。她看向花店,看到男孩很娴熟地从花店里抱着一束紫蔷薇,女店员冲着他微笑,两个人稍微攀谈了几句,他一面笑着一面从纸箱里将一张又一张纸币拿出来,最后又将硬币一把一把掏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台上。女店员笑着将这些零钱收起来,又从旁边的花束里掏出一支紫蔷薇插到了他的花束里。
“送你一束紫蔷薇。”男孩将那束花碰到她面前。
那束花的味道和她梦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收下了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竹石,梅兰竹菊的竹,我心匪石的石。”
“我可以为你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
她拿出手机,”咔嚓“一声,他的笑容全部被相机捕获,她很认真地打出他的名字“竹石”。
“谢谢你,今天很开心,我会用今天好好记下你。“
“好的,谢咯。”
她转身,那只狗”汪汪“叫了两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来像是小声的呜咽。她的怀中那束紫蔷薇开得正浓,她还注意到他站在路边的第九棵梧桐树与她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