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05-106年我在那里,遇见了我的前世今生。
不知道爱旅行的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当你无意间闯入一个地方,一座城市、一个小镇,你知道你的一部分很浓重的感情曾经被留在过这里,可你又从未来到过。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暂且称它为,与某座城镇前世今生的一种联结。
鹿港,是我在台湾除了待在台北外去的最多的一个城市。这个我过去在大陆很爱吃得一家餐厅的名字,当时因为这家很好吃的台菜而立志一定要去的城市,鹿港小镇。
这个我从第一次听到名字就被吸引住的城市。这个留下我太多太多情感,太多太多回忆的地方。这个甚至是在我在这里却仍旧想念这里,每次搭客车回去都会在客车上偷偷流几滴眼泪的小镇。在这里我认识了非常多的朋友,她们是文创工作者,也是艺术家,更是古文化保育者。
第一次来鹿港的时候因为时间很短,车子中午到行天宫外面的时候司机说下午三点就要开走。那时候天气很热,一下车晕晕乎乎的,空气中混杂着烧香浓浓的味道和店里做蚵仔煎升起的炊烟味,吆喝声阵阵,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也很喧闹。好不容易挤过乱七八糟的游客区,也不想选择去排前一晚上房东推荐我的好吃的店,只想跑到书里那些窄巷子,老弄堂里钻钻看。
在特别有限的时间里几乎用跑的冲去摸乳巷,穿过鹿港里面的镇子,才发现居民过着很世外桃源的生活,市场上卖着菜,帆布行里当地人操着台语交谈着。摸乳巷的午后一个游客都没有,巷子边上的墙面至少有几十年了吧,有点破损却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去触摸,我还嗅了嗅它的味道。
一条不过三十公尺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摸乳巷,我待到了下午也舍不得离开。后来司机打电话来告知我要离开了,当时又用百米跑的速度往回跑,一路上看见了非常多的小巷子,当时匆匆一瞥,非常想走进去看看,于是鹿港成了我决心要再来第二次的地方。
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平安夜,那时候去到了民俗博物馆,里面存放着鹿港在过去包括日据时期拍摄留存下来的黑白照片,我认得出十宜楼,元昌行还有非常多仍旧被保存完好的老建筑,走出来后我又去看了看这些仍旧存在的建筑们,当时比对着照片,讶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去杉行街的时候,书籍喜事的大哥告诉我,其实鹿港的老房子被毁坏了很多了,因为重新整修而非翻新所要花费的时间和金钱都是非常多的,而不明所以的许多当地人以及只关注开发而不知保存古建筑的政府都选择直接翻新,因此老房子越来越少。
第二次住在了一家叫全忠旅社的地方。听当地人说这里已经开了200多年了,曾经三毛也在这里居住过。这个旅社内部随处可见的都是历史的气息,前台的老板娘甚至说,如果下次要来住你要打电话订房。他们还没有开启网络订房的功能。
后来,遇上节假日游客很多的晚上,汶琪姐就会在晚上带我和小朋友去这些老巷子散散步,和庙里拜拜的人聊会天,穿堂风吹过巷子,连夏天的夜晚都变得如此舒服。我们还会去她的从事艺文工作的朋友他们的工作室去参观。
过去很喜欢夏达的一套漫画「子不语」,让我觉得就是漫画中的鹿港,安静又舒服,人们做着保鹿运动,小孩子夏天在老房子外面吹着风吃着挫冰。最后一次做陶器,我把十宜楼画在了器皿上,阿思说,这样你就永远忘不了鹿港了。
鹿港的人们都很善良,也藏匿着很多很厉害的人,许多艺术家他们没有钱却在苦苦支撑,他们说,因为不想要炒作啊,回归到艺术本身,却变得不被人理解。喜事的小宋姐是个很厉害的人类学家,她出书写关于基隆的人类学研究,然后在台湾最厉害的大学讲座,但平时见到的她,却是很平常,做料理很好吃,和她聊天也很自在的样子。
小宋姐说,像台北这样的大都市文创已经趋于饱和了,当艺术真正和经济连结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能全身心放在它身上,你的生活中会充斥着太多杂音。于是她和喜事的大哥专门请老匠人将废弃老屋重新评匠人整修,在里面卖一些二手书籍,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他们的理念。书店大哥在后院种植了非常多植物,每次去都会点一杯香草茶,那是大哥泡出来特别独特的味道,很难忘记的味道。
我总爱在喜事门口请大哥泡一杯香草茶,静静地坐在那里吹风看书
大哥说,他们的桌子还有灯具都是他用废弃的木头自己做出来的,那些看似不再需要的东西,却能变成那么有意义的物件。当地的文人都彼此熟识,过去文人雅士聚于十宜楼而今大概多在杉行街的老房子了吧。汶琪姐白天经营早餐店,夜晚还要上保鹿运动纪录片的课程,不断推行绿色生活的理念,这些得不到经济利益却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小镇上的日子,汶琪姐认为是人最大的价值体现。
还有莱克菲尔唱片行的胖老板John,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给大家介绍音乐和摄影,后来才知道胖老板是学摄影和音乐的,在美国唸完研究所还是决心回到家乡推行理念。他一直跟阿思学做陶,然后会在唱片行开许多保鹿运动的活动。John小时后和阿嬷住在杉行街,后来搬去了彰化,但这里似乎存留有许多他的回忆,因而他把这栋老房子租下来做唱片行。
在鹿港不只是那些令人魂牵梦萦的老房子和那些古朴的街巷,令人仿佛曾经来到过的一个又一个庙宇,更是那些曾经遇到过的永远忘不了的人们,让我对这里爱的深沉。
《器皿的故事》
因缘际会,按John的话来说我就是被阿思招摇拐骗两句上了第一堂陶艺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可是陶器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东西,而且鹿港的陶器,准确说来是阿思的陶器,和之前在家乡随随便便的陶艺坊烧出来的感觉差很多。明明都是用窑,成品出来的重量都感觉的出来不是批量生产的,但总觉得烧出来的味道没有那种真正的,艺术的感觉。后来很好奇就问阿思,这难道只是我的心理作用?阿思说她手捏的陶土和别人都不一样,她都需要满世界跑去找最好的釉料来烧,而且瓷器是有自己的味道的。
同时捏陶的过程也十分有趣,就像是小时候的绘画课,我会不自觉的在创作的时候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人欣喜。
印象很深和阿思认识的第一天,抱著纯粹看看的心情接受了去参观她陶艺课的邀请,但第一次看著看著就自然的加入了捏陶的行列并且做了生平第一个杯子,上面刻著我喜欢的猫咪老师。后来每次在工作室工作我们都会用自己做的器皿吃挫冰或是喝红茶,这种感觉很棒。做陶是个很费功夫的过程,第一次捏陶的那天尤记得是平安夜,当时专注在第一次遇见艺术的倾心以及和众多艺术家共处一室的欢喜感中,完全忘了还有冰冷这件事。很多时候,食物的味道很大一部分诱因是来源于一种内心的感受,器皿阐述的,也是这个道理。
冰冷的外表,有温度的内裡,是陶器的故事。
《旅活早餐店》
汶淇姐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鹿港人,准确来说她是台北人,但嫁给了重嘉大哥,并且因为对这个小镇的喜爱,她搬来了鹿港。汶淇姐一家非常喜欢旅行,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会跟我分享上次去旅行的地方,而且和普通的旅行方式不同,他们从不做攻略,但是每次都能用最便宜的价格抢到机票,他们说“我们不喜欢旅行团踩点式的玩法,最喜欢是订一家当地民宿,早上一家人回去当地市场採集食材带回去做,那才是一种融入当地生活的旅行啊。”
后来我常去鹿港,渐渐演变成一种打工换宿或是沙发衝浪的方式,早上会帮汶淇姐在早餐店招呼客人,晚上会和大家一起做料理。
汶淇姐是个做料理做得很棒很棒的人,有时会和弟弟一起整理房间,整理住客的房间成为四个小朋友每天的工作,他们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下次去旅行的旅费,也就是汶淇姐会把房客的房费作为给小朋友打扫屋子的工资兼旅费。只有通过劳动,你才能真正得到金钱,想要旅行你也要用自己的一点能力获得,这是汶淇姐教育孩子的方式把。
端午的时候,鹿港的游客非常非常多,为了避开人流,汶淇姐带我们走鹿港的小街巷散步,还有端午祭祀神灵的庙宇,拜访了老朋友,晚上的风穿过鹿港的小巷,夏天都变得份外舒服。去莱克菲尔唱片行的时候,阿丑远远见到我说,啊又来啦,欢迎回家啊。
离开前汶淇姐说,很谢谢你一直过来,我们家也没有什麽特别好的地方,但是以后一定会去找你,旅行时候发现你喜欢老年生活的地方也会揪你一起去的。走得那天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一定还要回来。
这是汶淇姐和重嘉大哥的故事。
《艺术家朋友》
和阿思的故事太多,几乎不可能一口气说完,所以说点让我印象深刻的事。
阿思是我在台湾最好的朋友。和阿思的相遇相识再后来想起来,都觉得真的是有缘份这件事。当时汶琪姐推荐我去杉行街逛逛,一个人在午后閒来无事就溜达去了杉行街,第一次走进喜事,被大哥改造的空间深深吸引,大哥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告诉了我好多台湾过去的历史。阿思当时在喜事裡工作,来访人多,彼此也没什么沟通。倒是下午看完了书起身要离开时,大哥告诉阿思说,她是大陆来的,来鹿港好几次了。阿思有点惊讶「是喔,怎么会来好几次」,阿思似乎有点好奇,问我说对台湾感觉怎么样。我说,「我觉得你们台湾人很矛盾,一边这么精緻的做著垃圾分类处理,一边却不停地使用一次性碗筷」。阿思说,很少人会有这种想法啊。后来才知道,阿思一直想开一间自己的好好吃饭食堂,希望通过自己做的器皿告诉台湾人要好好吃饭的理念,减少使用一次性碗筷,因为用自己做的碗,吃出来的东西,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所以后来想想,当时阿思应该觉得我很投缘吧,再接著,我就在快离开的时候和阿思天南地北的聊了我们的观念,然后就被阿思两三句话拐骗去了她的工作室。当时做了第一个瓷器,在杯底下刻了个「鹿」字。记得有次我们一起去员林,那天天气超级好,阿思开著她无敌快的机车,坐在她车座后面觉得自己像在拍电影,风很大很大呼呼地吹过来,去员林路上很辽阔,前面的云好看到不行,那时候真的太开心了,一堆没完成的作业,讨论,都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从员林爬山回来,正赶上员林一场落日,阿思在大风裡大吼,前面就是整个彰化的景色你快看。总觉得那是一场永远不会忘记的落日。
阿思的家在鹿港的郊区,那裡人很少很少,有一大片的草地,夏天的风很大,呼呼的吹过草地。离开前一天傍晚我们把小凳子搬去庭园,去四知堂买了超好吃的滷味,装在她做的器皿裡配阿振肉包超有名的豆浆」,吹著风吃滷味,简直人生一大乐事啊。阿思的家也很可爱,像小时候住的那种一大家人在一起围著电视机吃饭,阿思妈妈手艺很好,做得饭好吃到不行。端午节的时候也在阿思家裡吃饭,觉得十分有趣。阿思房间特别有台湾连续剧的感觉,小小的但是堆著很多极具温馨感的东西。两岸有好多好多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互相吐槽然后在床上笑作一团。我说以后我要常常来你家裡度假,太舒服了。
阿思的故事就这么多,因为我们还会见面,还要一起去很多地方,我们的故事,
未完待续。
这个小镇在我离开后的几年仍旧时常梦见过,有时候我会觉得人是有前世今生的,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如此熟悉如此亲近,或许我曾经来到过。关于这里的人和小街巷的每一处都是看了且久久不能忘怀的。把一些情怀留在这里,它也用情怀把我的某一部分永远地拴住了。
这或许也是目前所有的旅行里,最融入当地的一次体验。可我不喜欢说我融入了这里,我只能说,这个地方一定和我有过某种灵魂上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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