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小时候家里养了条狗,见过的人都说那条狗很聪明,十分的听话,逗人喜欢。
我很喜欢这条狗,是一条很土的土狗。耳朵耷拉着一半,叫什么折耳,全身土黄色,尾巴短短的,其他的地方和普通狗都没啥区别。倒是挺喜欢吐舌头,老是伸着舌头,好像露着笑脸一样,看着你摇尾巴。
当时的发展并没有那么迅速,智能手机都没有普及,我家在一个山沟沟里面,也没有多少同龄的孩子和我一起玩。所以我老是会带着狗,满山的跑。
我爸爸跟我说,在山里不要乱跑,有狼有人贩子,乱跑遇着狼,就把你吃了,遇着人贩子,就把你绑了。我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一年四季如流水般飞过。无聊的日子里,我经常同这条狗一起玩,只是我发现,它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我问爸爸,“这条狗是不是得了肿瘤?怎么肚子圆滚滚的,像是里面有东西?”爸爸笑着告诉我:“这是一条母狗,它怀孕了,快要生狗宝宝了。”我惊奇道:“它还会生小狗宝宝吗?”
到八月初,秋黄叶落的时节,这条狗分娩了。它悄悄地选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夜里,趴在木房子的底下,生出了两只小狗。出生的小狗,呜咽的叫着,那母狗则舔舐着自己初生的宝宝,然后给它们喂奶。直到天亮,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然后去找它。四处没找着,最后听见小小的呜咽声,拿着手电在房底下找到了它的踪迹,也看到了两只小小的眼睛都还在努力张开中的犬影,两只小狗和它们的母亲一样,耷拉着自己的耳朵。我欣喜大喊:“爸爸,爸爸,爷爷,爷爷,狗生崽啦,狗生崽啦!”我生怕他们不知道似的,从外面把他们都拉了过来,“你看,你看,狗生崽啦!”我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说:“昨天晚上生的,有几只,一,二。两只狗啊!”爷爷说:“你看一下,真的是只有两只小狗吗?怎么就两只小狗?这不吉利呀。”我则说道:“吉利,吉利!”爸爸拿过我的手电,又照了照,确定是两只小狗。然后爷爷说道:“两只小狗不要的,哪个屋里的狗只生两个小狗,生两个小狗,人家屋里不要的。拿出来摔死扔了”。我听见这话,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即哭道:“不可以,不可以把小狗摔死,不要,不要!”当时年少,挣扎许久也未能阻止大人们的罪行。只看见那条狗眼定定的看着我爸拿着那两只小狗,一直在摇尾巴。然后爸爸像是摔一个老旧物件,把小狗摔在了地上,又像是扔皮球一样,把另一只小狗,扔的远远的,狗已经叫疯了,叫声在一声声的变的嘶哑,但它没有咬我爸爸。我听见了小狗狗临死前的呜咽,我哭了,但我没有做什么。也只是看着平时里那条温顺可爱,听话的狗,夹起了尾巴发疯一样的叫,发疯一样的跑,发疯一样的去舔着那两只死掉的小狗,直到我爸爸和爷爷拿棍子把它打跑。
两天,狗没有回过家。我试图找到两只小狗的尸体,把它们掩埋,可是没有找到。
直到第三天,我悄悄跑去了山上,四处找着它的踪迹,我想,给它跪下道歉。在竹林与树木的倒影所映照的梦境里,我好像看见了它,脏兮兮的,四条爪子都充满了泥土,然后肚子下面有两个像泥娃娃一样的小狗在吸着它的奶。它看着我,伸出舌头咧着笑脸,尾巴一直在摇。我却收不住眼泪的哭。
第四天,我不再去山上,因为山上去过了。它也可能跑到了山外面,我一直找,从村里的泥巴路走到了一条水泥路上,我喊着之前呼唤它的口令,却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出现它的身影,我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伸着舌头的笑脸,和摇曳着的尾巴。于是我哭泣着往回走去。
恍惚间,我听见有面包车从后面经过,然后车子停下,但我没注意。我正伤心,两条坚硬的手臂把我箍住,然后强抱我上车。我大声喊着“啊,啊!”旁边的婶婶和大伯都听见了我的声音,于是出来看,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我向他们喊着救命,但我已经快要被抱上车。就在这时,路旁的草丛突然窜出一条瘦骨嶙峋又灰不溜秋的疯狗,耷拉着半边耳朵,像火箭般冲了出来,一口咬在了抱着我的其中一条手臂上,随着“啊”的一声叫喊,我被摔了下来,只是狗嘴还咬着他的手,死死的咬着。眼见的大伯他们拿着家伙马上就到,那人也顾不得这条狗,死命的往狗的头上狠狠的打了几下,没打掉。车上的同伴催促他赶紧上车,于是他狰狞着面部,拖着咬着手臂的狗,着急的上了面包车。然后车子很快开走。
我没有任何办法去救狗,狗就这样在我眼前,以疯狗的姿态,被那人给强行带走了。我只能在大伯扶起我的时候,止不住的哭。然后手指着面包车离去的方向,哭喊着:“狗,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