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趟单行的旅程,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坐上了时光的独木舟漂流在岁月的急流里,跌宕起伏,曲曲折折,任由命运摆布。我们相遇的每一个人,都是冥冥之中上帝的安排,无论亲善与仇恨,无论爱恋与暌目。
人生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大多的人和事都已经忘却掉了,唯独三十年前,那个有缘无份的女人,一直铭记在心。
女人叫薄荷,那年刚刚医学大学毕业。在我工作的三甲医院实习。因为工作的关系,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朋友。成了朋友的我们其实很羞涩,不知道该如何捅破那层窗户纸。那时还流行写信,递纸条,说不出口的话就在信里让文字试探。我已经记不清我们是写到第几封信时开始单独交往的,印象里那个冬天特别冷,我的房间里,每当她来时就生起红通通的炭火取暖。她的小手细白而软绵,她总不安分地拨弄红亮亮的炭火,一双大眼睛扑闪闪的,红扑扑的粉脸闪着白玉一样的光洁。我的单身宿舍和她的与人合租的出租屋相距三百多米远,深夜里我送她回去,心里暖洋洋的一点也觉不到雪天的冷。我们故意朝雪厚的地方走,皮鞋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像那副木板床的叫声,我们都憋着不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天意弄人,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个意外的事件,让我们美好的憧憬无疾而终。
这个事件的主人叫叶子,薄荷的合租人,也是她的同学。
正月初七,年假过后,医院都开始上班了。那一天我没有看到薄荷来,晚上就去找她,薄荷还是没有来。叶子就让我喝茶,说,薄荷也许一会就会到吧,你等着她。叶子说,天气冷,我把炭火发大点,说罢就又在火盆里加了两铲子木炭。我们天南海北的聊天,喝茶,扯东扯西,屋子里热烘烘的。到了晚上十点薄荷还没有回来,我就给叶子说,我明天再来吧,你休息。我开门就往外走,一股冷风吹来,我便倒地不起,叶子去拉我,一使劲她趴在我身上也昏迷了。还是房东打了120,把我们送医院抢救过来了。
我住院时,薄荷没有来。我出院时,薄荷也没有来。后来她托人送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你还认识我是谁吗?咱们有缘无份,一切该结束了,再见!
故事到这里原本该结束了。也是结束了,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三十年来没有过任何交往,知道今年春天里,那次偶遇。
因为旧城拆迁,我在凤凰山买了一套新居,新居刚装修完毕,我就隔三差五地住一晚上。
有一天黄昏,我在沿河公园溜达,看见许多人在跳广场舞。舞队里一个女人非常眼熟,一时记不起来,我发现她也在看我,我是个害羞的人,这毛病老了也改不掉。天色已晚我就急忙往家赶,刚枴过街角青大教育那里,后边就有一个女人锐声地喊,你等等我,你不认识我了?我停下脚步,女人已到跟前,我仔细端详,脱口惊喜道,你是薄荷啊,咿呀呀!薄荷问我住哪里,我说前边K8就是,她兴奋地说,我就住你旁边。她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到我家去唠嗑。她见我迟疑,就低眉道,我离婚了,十年以前都离婚了,孩子在武汉上大学,我一个人住。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一块铅沉重万分。我拼命挤出满脸的笑,说,改天我和爱人一起去看你,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互相关照。
我们互留了电话和微信。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十二点时手机“叮”的一声响,我拿过手机查看,没来微信也没有短信,我嘲笑自己,你想多了,老了胡想个啥子呢,睡吧睡吧。
我手一滑,翻到了朋友圈。看到薄荷置顶的一条,一棵大萝卜,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萝卜,在刀削的头部又重新长出几片寸把多长碧绿的叶子,生机勃勃,茂盛又好看。
她配的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我不落一字抄上:
买回家的萝卜放了一个星期,中午准备盘中餐的,拿出来一看,竟然长出这么多的嫩叶,舍不得吃了,就这样让你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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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4日,于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