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18、行国法圣上施严刑 生不测皇帝遭行刺
陈少华 著
雍正沉声道:“将那个布政使带进来。”侍卫领命垂手而出,不多时,一个头戴四品兰宝石顶戴、身穿八蟒九爪滚绣官袍、玉绶带的官员进来,将马蹄袖左右一扫,纳头便拜,行起三跪九叩之礼,道:“臣陕西布政使王直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雍正哼了一声,面沉如水,寒若冰封,冷冷道:“这上面所告,你看是否属实?”将一张状子递了过去。王直理接了一看,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强自镇定,叩头颤声道:“皇上明鉴,这上面对微臣百般诬告,一派胡言,望皇上明察。”雍正冷冷道:“你就那么理直气状?非得要朕把证据拿出来,才肯说实话?也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呀,把首告带进来。”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给带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皇上,给小民作主。”
雍正和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因何告他?一一从实道来。朕给你作主。”
那男子道:“小民姓杨名造,原是山东莱州人氏,因经营买卖,来陕西定居,家中有一妻一女。那日王直理来小民的店内巡视,见小民的女儿桂菊生得美貌,便要聘作小妾。小女已经定有人家,只得婉拒他的要求。他就借口本店非法经营,派兵封了小民的店,小民只得上门哀求,他却要小女上门给他赔罪。小女为了全家生计,只得依其所言登府求告,王直理人面兽心,将小女叫入内室,竟将小女强行奸污。事后还威胁不能报官,否则叫小民全家尽死。小女难忍污辱,上吊自尽,小民妻子也投河自尽。小民再无牵挂,四处告状。无奈省内各衙门都不接状子,说小民是诬告,直至暴打小民。小民只得拦轿喊冤,万幸遇到皇上,求皇上给小民作主,替小民无辜屈死的妻女伸冤。”言罢泣不成声,只是叩头。
雍正目光如刀,向王直理扫去。王直理牙关崩崩直响,全身颤抖,显是害怕异常。颤声道:“皇上,下官熟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身为天子门生,怎能作出如此草菅人命之事?下官见杨造店内出售的面粉质量低下,坑钱害民,遂责令他改正,他却不肯悔改。反要下官去他家作客。下官一时不智,在他家时不慎受其女儿勾引,下官愤然斥之,其女羞愧难当,上吊自尽。此事已经西安衙门审理清楚,验尸停当,证实确是其女勾引不成羞愤自杀,将杨造打了二十大板赶出。杨造心中举益发怀恨,非置下官于死地不可,每日里作犬吠之态,拦轿大鸣,给本省安全造成极大的隐患,故此着人赶之,实属不得已。万望圣上洞察天鉴,莫听信一面之辞,为下官作主。”
雍正面上露出讥讽的微笑,轻蔑地四周的臣僚们看了一眼,道:“列位臣工,你们看却当如何?”
臣僚们大感紧张,面面相觑,哪敢发一声?雍正淡然道:“赵宝山,你身为巡抚,先说说。”
赵宝山正在盘算,猛听到雍正点名叫到自已,一个激棱,慌忙跪地叩头道:“万岁明鉴,此案但凭万岁圣裁。万岁爷英姿天年,才智冠绝,微臣年老昏馈,万万不敢在万岁爷面前卖丑。”
雍正面色一沉,道:“你身为一省巡抚,却如此没有明断是非之心,是何道理?年老昏馈,朕还用你作甚?误国误民吗?”
赵宝山一听几欲晕过去,带着哭音道:“皇上,微臣知罪,求皇上.......”雍正挥了挥手,道:“你身为巡抚,治下出现如此天怒人怨之巨案而不加治理,其渎职罪难逃,着降二级,罚俸两年。”赵宝山一下子软得站不起身,好不容易爬起,瑟瑟抖抖地将顶戴摘下,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出去。
这下一众臣僚们更是紧张,纷纷猜着自已的下场,只怕被点到名字。雍正却向杨造问道:“你可有证据,快快呈上。”
杨造从怀里小心冀冀地掏出一个小包,一层层地找开油纸,里现是一张纸,展开一看,一封是以血写就的书札,悲声道:“皇上,这是小民之女临死前写的遗书。小人一直不敢拿出,唯恐被恶官所毁。终保留至今。请皇上过目。”早有侍卫将书札取过递给雍正。
雍正一看,那遗书写道:“父亲母亲大人金安,女儿不孝,要先一步而去了。并非女儿不恋这尘世,实是现实太可怕,让女儿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女儿不幸已经失身,被布政使王大人点污。女儿再无面目活在世上,虽思报仇,但姓王的势大,以民告官,必定无用。女儿唯有一死而已。望父母大人善保身躯,女儿的在天之灵,必定会保佑您们。倘遇到青天大老爷,请替女儿伸冤,女儿九泉之下也感激。桂菊绝笔。”
雍正越看面色越是沉重,越是愤怒。杨造又泣道:“皇上,小民店内的米粉都是上等货色,附近居民都是小店的主顾,绝非次等品。皇上只须遣人一问便知。”
雍正沉声道:“朕已经问过了。”将血书甩给王直理,冷笑道:“你还有何话说?”王直理手捧血书,越读越是发抖,最后终于挺不住,瘫倒于地,喃喃道:“报应,报应,被女鬼索了命,我死便是,不要再来逼我。”显是作了亏心事这些天日日恐惧难安。
雍正咬牙道:“王直理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朝廷分忧,却为无耻奸恶之事,奸污良善,逼民于死路,是可忍孰不可忍。着加大辟,明日午时当众行刑。”侍卫答应一声,将早瘫成一团烂泥的王直理拖出。大辟即是斩首示众。
众臣僚呼啦一声全跪下了,高呼道:“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雍正道:“望列位臣工以此为戒,日夕耸惕,多思爱民忠君之事,少思贪赃枉法之举,否则,难免步入王直理一般的结局,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切记切记。”众官唯唯听命。
雍正还待再说,外面忽地几声尖叫,兵刃撞击之声由远而近,迅疾传来。众人面色大变,福文听得前面生乱,面色惨白,微微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一众侍卫将雍正牢牢地护在当中,为首的一个侍卫叫道:“快,保护好皇上,向后院撤退。老王,小陈,你俩带八名侍卫断后,贼子追来,死也要挡住。”此人是侍卫头儿,名叫郑时清,来历神秘,无人知晓。其他侍卫问起他时,他也是支支唔唔的顾左右而言他。但众侍卫看来对都他极是信服,立即分成两部,一部跟着郑时清护着雍正而去,一部随“摩云飞龙”王良与“打虎将”陈豪向前院阻敌。
“摩云飞龙”王良生得青圆脸膛,颔下胡须剃得趣青,原是少林派的弟子,后来贪恋富贵,受不得清规,下山来为朝廷效力,恰逢朝廷用人之际,见他武艺高强,招作侍卫。“打虎将”陈豪生得直鼻口方,豹眼帚眉,甚是威武,原是崆峒二代中的顶尖人物。两人在江湖上原都是名震一方的成名人物,但现在都志得意满地在皇宫内当着侍卫。盖因天子身边,富贵无限,自是威严八面,风光无匹。
此时四处杀声震耳,黑暗中官兵们慌张四顾,在院内瞎跑,不知哪来这么多的敌人。王良与陈豪等一众侍卫刚冲到院外,院墙上飞上几个黑影,一个黑影手一扬,一把暗器打来,破空之声,凄厉嘶鸣,显是力道奇大。侍卫们忙挥起兵器挡架。王良一把刀舞得泼风一般,将暗器尽数打落,但还是有一名侍卫惨叫一声,肩胛处中了一枚透骨钢钉。
王良喝道:“放箭。”官兵们稍加镇定,掣箭张弓,一排羽箭嗖地向墙头射去。几个黑影向下一跳,各种兵刃向官兵攻去,登时官兵倒的倒仰的仰,弓箭散了一地。一名侍卫冲上,一刀斜劈而下,直取一个高个黑衣人后背。高个黑衣人一指弹去,正弹在钢刀背上,嗡嗡作响。侍卫虎口破裂,把持不住,钢刀直飞出去,钉在一棵杨树上,铮然直晃。他怔然一愣,似是一时不解因何如此。正在危急,王良挥刀攻上,与高个黑衣人战到一处。
几招过后,王良暗暗心惊,此人武功古怪之极,力道又大,以空手战他钢刀,兀自遮拦少抢攻多。他心道:“师门绝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吸起一口气,刀法忽变,直上直下,猛攻黑衣人下盘。刀法恢宏精妙,黑衣人登时给弄了个手忙脚乱,迭遇险招。这套刀法王良受师父所嘱,不到危急不可轻用,一用之下,果见其效。再过几招,黑衣人右肩中刀,血流一身,连身怒叫。
一个身材微胖的黑衣人揉身而上,接过王良便是一剑。王良举刀一架,两人刀剑并举,你来我往,狠斗起来。这下是棋逢对手,王良运起心神,凝神招架。他知此刻非得尽下全力将这伙逆贼逼退,否则逆贼得势,皇上必入危境,后果不堪设想。逆贼施此偷袭,利在速战速决,他只须多拖得一刻,助皇上逃离险境,便是首功。西安将军恭怡的两万大军正屯在临潼,离此百余里,得知皇上有难,必定全速开来。半个时辰之内即可赶到救援,到那时还怕不把这帮逆贼全数剿灭?
岂知又有几条黑影跃了进来,想是前面的官兵都被解决,也不与他们缠斗,向后院奔去。王良大急,却被使剑黑衣人死死缠住,他百忙中张目一望,心中一凉,却见黑暗中只有陈豪并一个侍卫尚在苦苦缠斗,其余侍卫或重伤或已死,都已倒地。黑衣人只留下两个,其余都已追击雍正而去。王良气急败坏,出招失了法度,反露破绽,让黑衣人一剑剌在左腕,幸好未伤筋脉,强自支撑。
一大队官兵急速赶到,当先将领枣红脸膛,瞪目大叫道:“反贼,快来与你家大爷大杀三百合。休伤我皇上。”截了几名黑衣人,围了七刀八剑地强攻。黑衣人武功灵动,顷刻间连毙数十人于掌剑之下,怎奈官兵阵法严谨,来去有致,刀枪齐上,几名黑衣人武功虽高,却给分割围得各自为战。一名黑衣人惨叫一声,竟给乱刀分将身子分成四块,鲜血飞溅。另外几名黑衣人也自苦战,支撑不住,险象环生。
正值此时,十几名侍卫服饰的汉子提刀赶了过来,对那红脸将佐道:“军爷,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快率人马前去救驾,圣上危急,莫要迟缓。”红脸将佐喜道:“正是如此。”向官兵们叫道:“弟兄们,不要再打了,救驾要紧。”官兵们立时停了围攻。黑衣人正在危急的当口,松下一口气来,拼命喘息。红脸将佐挥手正欲叫行,当先侍卫道:“军爷,你看,那是谁来了?”忽横刀向他劈去。这一刀来得全无征兆,距离又近,刀法更快捷无伦。红脸将佐正转头看时,刀已临面,将他斜斜地劈成两截,身体中分,却不立时就死,双目惊恐愤怒地圆睁着,手指侍卫,晃一晃,才啪地倒地。
官兵们大骇,尚未反应过来,那些假侍卫与黑衣人一齐动手,如切瓜削木一般,将官兵们杀了多半,没死的发一生喊,转头便逃,他们也不追赶,合作一处,便向黑暗深处追去。
几个黑衣人拥着一个中年蒙面汉子如飞般冲到,这个中年汉子脸上围着黑布,中等身材,穿着玄色锦绸夜行衣,南面又是几个黑衣人掠着屋顶几个起落,一跃而来,在锦衣汉子前跪倒,拱手道:“教主,清狗的大军正在向这边开拨,再有一刻钟的功夫就要到了。”
蒙面汉子阴森森的声音如同从地洞里出来的一般,一字一句的道:“狗皇帝在哪?捉来见我。”黑衣人道:“鹰爪子利害,赵堂主吴护法都被打伤,大伙儿正在奋战,请教主主持大局。”
蒙面汉子手一挥,也没见他怎么施展身法,便已上了数丈高的屋顶。一众黑衣人立时一起拥上,在屋顶纵跃如飞,如大雁展翅长鹰搏兔一般,月光稍稍露出一点光芒,缓缓地洒在屋顶琉璃瓦上,散发着一点点诡异的青光。
正行间,一个高瘦八字胡汉子迎面而来,如同吊竿一般笔直地飘着,十分奇异。躬身道:“教主,狗皇帝已经被追到了湖边,想要上船逃跑,被张护法带着十几个兄弟拦住,张护法敌那鹰爪子不过,请教主定夺。”
那教主微一点头,双臂一振,已掠出三丈,众人紧跟其后,不多时轻功身法的深浅就显出来了,教主行得飞快,众人勉力跟上,离得最近的一个矮瘦紫膛脸汉子全力跟进,面红耳赤,亦落后有三丈有余,而教主显然并未施全力,否则早就将他们甩得没影了。
远处只见湖水漾漾,几十人在湖边翻翻滚滚的恶斗。不时有惨叫声传来,月光忽又隐去,一片黑暗,只有几颗星光闪烁着微末的光芒。黑暗中惨叫声、刀剑断裂交击声,此起彼伏。此时一个腊黄面孔虬须浓眉的汉子正与侍卫郑时清打在一起。这个汉子正是大护法张炎。张炎乃教内三大护法之首,另有吴天桐护法,也随同一起追击。下面赵堂主封堂主也是个个争先。
他们一路追击雍正,不时有侍卫拦阻拼死抵御,郑清时、福文护着雍正骑着快马夺路便逃。张炎等黑衣人已渐渐追近。
郑时清命几个侍卫留下断后阻敌。这次雍正出巡,大内高手几乎尽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个方脸髭须的侍卫姓李名正英,手持一对判官笔,专擅点穴近攻。一个黑圆面孔倒三角眼挂须眉的侍卫名叫韩子强,手使一对护手钩,专剪人兵刃。一个紫膛脸狮子鼻的侍卫乃是外号“九纹虎”的赵爽,手使一把青钢剑。四人摆开阵势,将张炎等人拦住厮杀。
几名黑衣人一跃而上,向四个侍卫扑去,招招抢攻,凌厉之极。李正英将判官笔使开,点截转带,向对手的要穴招呼过去,只要点着,非死即伤。那人靛青的面孔,如抹了颜料般,身形更是怪异,判官笔触不到其衣角,沾开即滑向一边。李正英暗暗心惊,封住门户,见招拆招见拳挡拳。那汉子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韩子强与一个手持双剑的汉子斗在一处,双方皆使的双股兵刃,剑影与钩影交作一团,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韩子强见这些汉子武功个个高强,又惊又怒,寻思:“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高手?”奋起神威,先扎,再顶,三进,对方为他双钩气势所迫,双剑施展不开,他再不迟疑,眼见对方后背出现空档,一钩上去,打个正着,那汉子闷叫一声倒了。他转手便向张炎追去,张炎正在追上前去,见他也赶了来,赞道:“好身手,我就来接你几招。”一掌轻飘飘地向韩子强拍到。韩子强双钩一剪,向他手掌压下。张炎却变掌为抓,施展大力擒拿手,向他护腕抓到。韩子强应变奇速,双手猛向后撤,飞身向张炎踢去。张炎嘿嘿一笑,并不躲闪,左掌迎上,掌脚相击之下,一声闷响,只听得骨骼断裂之声,韩子强惨叫一声,被抛出一丈开外,在地上痛苦地扭来扭去。张炎不再停留,向前提气急追。几名黑衣人紧随其后。
张炎左右一顾,向一个赤面阔唇鹰鼻的汉子道:“吴护法,待会我直扑狗皇帝,你替我挡住护着狗皇帝的鹰爪子。”吴桐道:“好,就依你所言,拼着一条命也要把狗皇帝擒了。”这一次他们白莲教积十年之力,处心积虑,苦等时机,终于得到了这个全力一击的机会,定要一击奏效,否则待那雍正防备起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是以教中高手倾巢而出,个个全力以赴。此时正是最关键的当口,大队清兵正在星夜驰驱而至,一旦清兵赶到,他们不但功亏一篑,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一轮明月稍稍露出一点影子,清辉飘飘扬扬地洒下,张炎目光所及,前面隐隐已出现几骑快马飞速驰奔。当下提起一口真气,施展绝世轻功,向前直追,吴桐与他并驾齐驱。其他几个汉子就落在后边了。
前面湖水波光鳞鳞,柳叶轻拂,一只大官船正停在湖边,船上站了一个紫衣人,模样却是看之不清。张炎断喝一声,声震如雷,雍正伏在马上疾奔,骤闻此喝,如雷贯耳,惊出一身冷汗,向旁边侍卫道:“众位爱卿,速将此贼杀退,朕生还之日,定不忘尔等护驾之功。”
众侍卫拱手道:“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拼尽死力,保得皇上安全。”此时雍正身边只剩下郑时清、高怀忠、杨巨等几个侍卫,虽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已显得单簿。郑时清紧紧地护在雍正左右,道:“皇上是上天之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皇上但请放宽心,微臣已飞鸽传书,命恭怡将军速率大军前来护驾勤王。如今大军早已出动,片刻之内便会赶到,管叫逆贼一网打尽。”
雍正稍稍宽心。侧耳一听,只听得远处湖水拍岸之声哗哗之响,再一听,果然后方一阵闷雷般的声音滚滚传来,地面上闷闷直响,初时还道是惊雷之声,细一听下,竟大有千军万马奔腾之态。立时大喜,道:“恭怡果真忠心事君,未负朕望。”
双方距离越发近了,张炎右手一扬,几枚透骨钉向前劲射而出。郑时清挥剑在手,将透骨钉一一拨落。那马势却因此缓得一缓,张炎与吴桐同时跃上。张炎定睛一看,一时倒分辩不出谁是皇帝,雍正头上戴着七星紫沿明顶帽,身上穿着明黄盘龙汉绸长袍,其时月光皎皎,黄色并不显眼,故看起来与寻常乡绅所穿并无分别,福文穿着浅紫绣花金边纱里袍子,行在一侧。其他数人都是侍卫服饰。张炎认定这两人中定有一人为雍正,被拥有中间的一个很可能便是雍正。他纵身一跃而上,五指箕张,向雍正抓去。
郑时清剑如电闪,疾刺张炎前胸五处大穴,出手又狠又准,逼得张炎分身疾闪,一时间险象环出,手忙脚乱。张炎“嘿”了一声,知道逢上了劲敌,打迭起精神,一招“虎霸朝阳”左手侧击,右手横拍,双臂充盈了真气,衣袖给激得鼓起飘荡。这时吴桐从另一侧攻上,手上钢刀向郑时清右肩劈下。
郑时清同时遭到两名顶尖儿高手的攻击,却从容不迫,在马上一个飞纵,跃起一丈来高,双指轻弹,两道真气向张炎与吴桐袭到。张炎掌风击上,两股真气撞在一处,“扑”地一声轻响。他面色一变,道:“气指神功,吴兄弟,小心,鹰爪子手底下招子亮。”吴桐将钢刀一封,道:“张兄弟,你从前攻,我从后攻,将鹰爪子剁了。”两人身形如电,即又攻上。
张炎心里越战越惊,对手武功不但精妙刚猛皆具,而且极其怪异,招数从不依既有定式,往往应是从左边攻到,却突地转到右边,明明是右手招法,却偏偏使得象个左撇子一个的别扭,让人摸不着其进攻的路子,往往一招之间就被攻得手忙脚乱。他寻思,这是什么怪功夫?灵光一闪,突地忆起,昔日有一个为害武林啸傲江湖的大魔头,杀人无数。江湖好汉无人能攒其锋。其武功便是出名的怪异。这个大内侍卫的武功路数,便与那大魔头甚是相似。
张炎惊讶莫名,寻思,莫不是那魔头重出江湖?只怕又有一番腥风血雨了。只不知对白莲教而言是祸是福?一念及此,手底下丝毫不敢稍缓,见郑时清一掌劈来,全力施为,变抓为掌,拼力接了这一掌,只觉胸中烦闷,气血翻涌。忙运气护住命门与脏腑,掌法忽然加快,迅疾如雷,乃是“玄机紫电掌”,掌形翻滚涌动,掌影四面八方卷地而来,端的厉害。
郑时清面色不变,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不风,有攻有守,进退有度。他已知恭怡的大军正在途中,再过一刻就会赶至。此时不求克敌,只求能拖延时间。剧斗之中,他一掌拍在吴桐的钢刀上。吴桐钢刀转向,竟插向一个飞奔而来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本上来助阵,这一下事起突兀,避之不及,竟给钉在了地上。临死前嘶声道:“教主来了。”
吴桐杀死同伙,心神大乱。郑时清一掌打到,已至肩头。他无法可躲,肩头凝气,硬接了这一掌。只听得喀嚓一声,肩骨立时给拍断。他惨呼一声,痛得晕死过去。张炎大吃一惊,招式立乱,让郑清时连连进逼抢攻,招招致命,奔着要害而去。
几名侍卫护着雍正向大官船上跑去。雍正行事极其谨慎小心,这次出巡,其事密不透风,除了几个最亲近的臣子,无人知晓,这大官船是他密谕派人停在湖边,以备急用。他心思慎密,步步设防,自认万无一失,岂知竟也遭此狼狈。尤可恨者,对方竟是大队高手群至,其功力之强,他眼见手下精选的侍卫竟自节节败退,个个赴死,心中愈是恼怒莫名。堂堂天子,拥有四海八方,亿兆万民皆是臣民,在治下竟遭此谋逆,真乃奇耻大辱。
他继位之后颇思作为,作一个有道明君,得万民之颂。勤政爱民,生活俭朴,朝乾夕惕,厉行改革,清除腐败,一扫颓风。其作派在古今皇帝中是罕见的。他心思偏执多疑,阴沉狠辣。对于乱党逆臣,他并不手软,派出重兵剿杀。他自已也不时遭到逆贼的行刺。这一回行迹虽秘,仍是被白莲教得到消息。白莲教是清廷大敌。此教一直就公开反抗官府,杀官造反,煽动民众举义。此回妄为如此谋逆行刺之大举,当不足为奇。
官船上下来几名侍卫,由一个着仙鹤补服浅紫官衣的官员领着,急步来迎雍正,叫道:“万岁爷,奴才救驾来迟了。”雍正大喜,叫道:“董爱卿,快来。”向前急奔。这时几名黑衣人抢上,向雍正扑来。侍卫们截住,狠斗起来。
那官员名唤董元钟。白晰脸盘,八字胡须,一字浓眉,招风大耳,江湖人称“铁臂金刚手”,是当今第一个“大力金刚爪”高手,江湖上有“金刚董元钟,铁成泥,石成粉”之说,意思是他只一捏,再硬的石头也要成粉末,连铁也要捏成泥,可见其内力外功的厉害。他在雍正身边累功已升至正四品殿前指挥之职,是极得雍正信任的将领。他健步上前,敌住扑向雍正的一名黑衣人。
董元钟与那黑衣人打得几合,那黑衣人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他硬挡硬打,黑衣人抵挡不住,转身就走。他大喝道:“纳命来。”声如雷鸣,那黑衣人身子一麻,已被董元钟生生提起,运起神力一掷,向一块大石头撞去,去势迅猛,众人连声惊呼,眼见黑衣人就要脑浆迸裂。危急间,“呼”地飞出一个物事,在那人身上撞了一下,那人竟给托着又向前飞了数米,正落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他死里逃生,拾起物事一看,竟是一块木牌,上面刻了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图形,忙一跪在地,呼道:“多谢教主救命之恩。”
一个蒙面汉子飞身掠来,向雍正抓去。这一抓隐隐带有风雷之声,去势莫测,飘忽迅猛之极,众人心中都是一寒,自忖倘若这一抓是抓向自已,当是万难抵挡。雍正只会点粗浅的武功,平日与侍卫学得几招,不过聊以健身而已。抓未至他已为至猛至刚的劲气所击,扑地倒地,狼狈不堪,满面惊恐,眼见就要丧身于抓下。
说时迟,那时快,郑时清与董元钟几乎同时已经纵身跃上,双手或拍或打,或点或抓,均是向蒙面汉子的要害打去。两大高手联手,其威力非同小可。一时间飞沙走石,怪风乍起,直吹得众人双目难睁,再看时,月光忽地亮了,但见三个黑影在场中如飞般纵来跃去,掌风呼啸,拳劲飒飒,内气激荡,哪里看得清谁是谁。激斗中,场中气劲委实太过惊人,蒙面汉子的蒙面布竟被揭下,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长方面孔,一双丹凤眼光如紫电,炯炯有神。两道卧蚕眉,薄唇紧闭,透着坚毅勇忍。竟是杨丰,那个隐伏于行云山庄的汉子。
原来杨丰真名易枫,正是那位被怀疑是杀害紫电侠叶声与修罗神尼韩琴夫妇的凶手之人。他因遭武林七大门派捕拿,为了避祸,这些年来一直隐姓埋名,却从未停止过反清之举。他的父亲易罕原为大清的广东提督,身怀超凡大志。多年前起兵反清,声势浩大,打败了清兵几十万大军。后来不幸兵败被杀。那时易枫只有十五岁,目睹父亲阵亡,他咬牙发誓言推翻清朝,以报国仇家恨。易罕与无极尊者是好友,将易枫托付在无极尊者门下。
出师之后易枫便加入了反清密教白莲教,凭借超卓的武功与不凡的谋略,从香主、堂主、护法一路升上。后来白莲教主遭朝廷数十名大内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将教主之位传给易枫后便归天而去。
易枫后来因为一段与修绝神尼韩琴、紫电侠张剑双双离奇自杀的公案,而被迫隐身起来。虽不在江湖上现身,但却将白莲教打理得越来越强大,教内高手如云,谋臣如雨,信仰坚定,战斗力极强,唯他之命是从。他为了夺取“凤舞九天剑”,而藏身在行云山庄左近,暗中率领白莲教发动了多次暗杀与破坏,当时多名朝廷大员离奇身亡,都是白莲教所为。朝廷却因为白莲教组织之严密,作案之滴水不漏,而无法捉拿凶手,只得胡乱杀几个平民抵罪了事。是以白莲教成为民间第一大反清教派,威势极盛。老百姓纷纷入教,尊“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信条,相信只要加入了白莲教,但可得神之佑,病不能侵,刀枪不入。
前面提到的快剑门掌门大弟子王云,便是白莲教的一名教众。他身负重托,在皇宫大内设立眼线,探听皇上行踪。前番雍正出宫巡访,王云得到绝密情报与详细地图,立时便要送给教主易枫。易枫得知雍正出巡消息后,预先埋伏了大批高手于北京周围,只待王云地图送到,便要大举进攻,布置已极周详。怎料风云突变,王云突然身死,原因不明。而赴考举子李前虽将情报带至行云山庄,但山庄让福文的大军所毁,已是一片瓦砾。
易枫为了夺取凤舞九天剑,而随同张敏知一起从秘密地道撤出山庄。他本来不欲随之逃亡,后来忽意识到张敏知乃是张绵亲子。而张绵在重兵包围下,可能会将宝剑交给亲信带出山庄。张敏知自然最可能被委以重任。张敏知身上所背那把剑他原没太注意,只当张敏知必将其藏在隐秘之处,哪料他竟会将之随随便便地挂在腰间?张敏知这招虚则实之出其不意,却连易枫这等高人也给瞒过了。只是后来见张敏知剑从不离身,保护紧密,方疑到这柄剑上。
他一路上不动声色,寻找机会。丁吕形迹可疑,目光闪烁,似有所图谋,他约摸看出了端倪。那日丁吕放火时,他便跟在其身后,看得一清二楚。是以早早将女儿杨荷送到安全之地,杨荷虽觉奇怪,哪料到竟是这等原因!易枫迅速打倒丁吕,夺得九天凤舞剑。要知这把剑关系到一个极大的宝藏,实在对易枫的反清大业非常重要。反清大业非同小可,艰巨之极,非语言可以描述,首先就需要极大的财力来支撑。这些年来,为了筹得钱款,白莲教众费了偌大气力。倘若得到这笔宝藏,大业可成。
几名侍卫早把雍正扶起,仗剑严阵以待。十几个黑衣人冲上,双方连声呼喝,刀剑交迸,狠斗在一起。黑衣人个个武艺精熟,这些侍卫虽均非庸手,也自抵挡不住,不多时已是左支右拙,败象渐露,不时传来惨叫声,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断肢残臂到处都是。这时远处依稀传来鼓角金鸣之声。轰隆隆之声滚滚而来,越来越近。众黑衣人面面相觑,几个已露出惊慌之声。侍卫们则大喜叫道:“救兵来了。”
这一下侍卫们士气大振,局面登时扭了过来。黑衣人不敢恋战,一步步向外退去。一个侍卫向雍正跪地禀道:“皇上,有人率军队来救我们来了。”雍正仰头望天,喃喃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连日来的紧张焦虑,此刻终于得到了缓解。眼下敌人最厉害的高手正被缠斗,大军一到,管叫这帮逆贼死无葬身之地。
董元钟激斗之下,越战越是惊怒,脸上已中了一指,一个血窟窿汨汨地向外流血,月光下极是可怖。肋骨已被打断数根,内脏受了重伤,他强战不退,双目红赤着血丝,几欲疯魔般地递招,全是拼命架势,嘴里咆哮怒骂。俗话说狠的怕不要命的,易枫果是颇为忌惮,连着退了两步。耳边听得军马呼啸声,面色大变,手上招式一变,全是进手招数,一掌将郑时清击得倒退三步,一抓将董元钟的衣袖生生扯下,留下一条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董元钟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地。易枫推出几掌,双手一晃,向外掠出,直奔雍正而来。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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