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吉本芭娜娜的小说是在2005年,那一年香港电影金像奖有一部入选电影,叫做《魔幻厨房》,也不知道为何,在那段时间,总在留意关于“厨房”的所有事物,包括逛书店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吉本芭娜娜的《厨房》。
而这一本在2003年在日本出版的《尽头的回忆》,我是去年在去上海出差前,很偶然地去了一家书店看到的。上海译文出版社把吉本芭娜娜的好几本作品重新推出了一个系列,在书店的一个角落里占据了显眼的位置,我拿起《尽头的回忆》翻看了一下,对第一个故事幽灵之家很感兴趣,于是买下来带上了飞去上海的航班,用来打发飞行期间无聊的时光。
生死是文学作品里经久不衰的话题,在吉本芭娜娜的故事里,仿佛生的创伤可以被死亡这件事情治愈。正如吉本在《尽头的回忆》的后记里所说,如果我们看到这样感伤的故事,有不良的反应,那似乎需要觉察一下自己内心是不是有未被处理的创伤情结。第一个故事《幽灵之家》里在那栋古老建筑里因为烧炭意外去世的一对房东夫妇,在死后,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房子里生活着,过着早起做早饭、练操的生活,死亡似乎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可怕,而男女主角也因为目睹了这样的情景,深受感动,对生命以及时间有了更深的理解,最后在分离多年后重逢并结了婚。
在第三个故事《一点儿也不温暖》里,被母亲带着一起跳崖死去的小诚,对于光代来说无比地忧伤。吉本用了“灯火”来隐喻人的生命的可贵。灯火本来没有温暖的意味,人之所以觉得灯火温暖,是因为人本身自带光芒。光代身上的光芒为小诚在这世上短暂活过的生命带去了温暖,而小诚身上的光芒,为光代往后余生都留下了温暖。吉本在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隐喻是:河流。如果说“灯火”是可贵生命的个人意识,那么“河流”便是这个时代的集体潜意识。尽管我们活在集体潜意识的河流之中,毫无阻滞地向前,但我们依然可以保有自身的独特光芒,温暖自己,温暖他人。
第二个故事《妈妈——!》里女主角松岗不幸食物中毒,因为经受了肉体的痛苦,因而精神上也备受折磨,出现了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并牵连出幼年丧父后被母亲虐待的创伤回忆。松岗在出院后一次外出工作场景中意外情绪爆发摔物,得到了对方的抱持和共情,让她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而松岗的家人、男友、公司同事和上司都真诚地关心她的状态,形成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松岗最后与回忆中的父亲和母亲和解,走出了身心创伤的情结。
最后一个故事,《尽头的回忆》,吉本提到这是她自认为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作品,这篇小说让她觉得能够成为小说家真是太好了。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实美因为发现未婚夫背叛而大受打击,于是决定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居住一段时间再回家。男主角西山在这段时间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以及守护着实美。我们往往以为一段好的亲密关系可以治愈情伤,但《尽头的回忆》并没有要再去多讲一段亲密关系。即使像西山那样有距离的陪伴,实美也同样的心存深深地感激,如同生命是一趟驶向前方的列车,我们在这一站遇到了可爱的旅伴,我们都很开心,只是我们不一定可以相互陪伴到终点,在中间的某个站,我们分道扬镳,带着对彼此的感谢和回忆告别,也许往后不会再见,甚至会忘记对方,这也不妨碍这份美好的相遇是终身受益的宝物。我们通常提到社会支持系统,想到的都是家人、朋友、同事这样常见的在身边的人物,但我还是希望大家知道,有时候,陌生人也是我们的社会支持系统,正如这个故事中的西山之于实美。
“幸福”是吉本芭娜娜作品贯穿至今的关键词,而“幸福”的定义,是由每个人的主观感受所决定的。在小说集《尽头的回忆》里,所谓幸福,是疗愈创伤情结,接纳一切感知。我们悲伤,我们痛苦,我们忧郁,我们喜乐,在清晨白茫茫的暮霭里我们看不清方向,内心坚定地相信着,一定会,有光有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