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骑行岁月
七、两个人的长白骑行
文/张守权
(三) 歧路彷徨
时间:1994年7月19日-20日下午
路线:夹皮沟-大蒲柴河-东清-永庆-松江-二道白河
夹皮沟有一处险峻异常的盘山道,那里的另一侧便是陡峭的山崖,我们在高高的盘山道上便可以俯瞰整个夹皮沟。眼前的夹皮沟镇有如一道细小的金链般缠绕在崇山峻岭间,清晨的镇子格外宁静,偶尔可见的是矿工们三三两两活动的身影。
车过夹皮沟,我们才意识到长途骑行的真正考验终于来临了。其一,山路越来越陡,我们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其实并不是很重的自行车推到坡顶,那时候,我们切身体验了老祖宗留下的“远途无轻载”、“千里不稍针”这些俗语的真正含义。其二,旅途之中会不时的发生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青衣的心爱家当华夏牌相机就因一路颠簸而遭损坏,他还在崎岖的盘山路骑行时一时分心转弯不及而跌进斜坡下的沟里,好在沟子不是很深,爬起来并不大碍。但这一切却让他的心情十分不爽,蹬车的劲头也大不如前,总是被我远远甩在后面。
虽然我们总是苦受过往车辆赐给的厚厚灰尘,但令人奇怪的是,路边的小沟子却总是清水潺潺,汩汩流淌,发出动人的节奏感极强的乐律。我们在口渴时总会以饭盒在沟中盛水喝个痛快,清冽的溪水十分可口。道两侧总有一些支着成行成列小小草棚的参园,七月中旬,正值人参果红熟时节,一颗颗人参植株的顶部,一簇簇红彤彤的参果有如一颗颗玛瑙,看上去十分诱人。我们禁不住那种神奇的原生色的强烈诱惑,停车走进参园,仔细观赏这有“百草之王”美誉的神奇植物,我终于未能管得住自己的手,不禁摘下一粒红得晶莹剔透的参果放入口中尝之,登时,一股莫名的苦涩之味直入心脾,我随即将它吐掉。算来这世间很多对人类大有裨益的东西往往都附着有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良药苦口,人世间之真理大抵如此。
艰涩的行途中,疲惫、饥渴、无奈、绝望时常侵袭和困扰着我们,更为可怕的是,即使两个男子汉一起骑行,我们也常常感觉十分的寂寞与无助。一旦发现村庄才会让我们的兴奋再度慢慢燃烧起来,我们渴望村里人能够向我们投来援助的目光,并像救济灾民般把我们接入家中并端来可口的饭菜。然而,令我们大为失望的是,在大蒲柴河及东清及永庆一带,我们基本遭遇了滑铁卢。我们所遇到的村人大抵对我们十分冷漠,纵使我们丢尽浑身解数也未能得到那一带人对我们的半点帮助。
7月19日傍晚,在距松江镇尚有四五华里路程的一个小村子,我们走进了公路下深沟子里一家低矮潮湿的草房里,当我们向正在进晚餐的主人提出借宿的要求时,被主人毫不犹豫的以干涩难懂的方言一口回绝。望着这间狭窄异常的屋子、简直能踩出水的地面乃至女主人及其儿子呆滞的表情,我们的感觉就是好像来到了遥远的非洲。别难为主人了,更别难为自己了。
在东家的指引下,我们穿过公路,扣开了村长家的大门。熹微的暮光中,一个年方六旬的老者端坐于院中的一张“靠边站”桌子旁喝茶,一看这人的派头及气势,我们便判断出他就是本村的村长。接过青衣小心递过的证件后,村长借着室内电灯的余光随意扫了一眼便放在桌上,之后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我们岂肯就此放弃,自是与他费了半天唇舌,然而村长依旧铁石心肠,不肯向这两个穷途末路的年轻人伸出半点援手。
还是走吧!希望永在前方。
我们有如两只斗败的公鸡一般慢悠悠的骑行在这个人情冷漠村庄寂寥的公路上。公路在这里折向南方,我们遥遥的已经望见了前方松江镇点点希望的灯火,我们很快便把寄宿的地点定格在那里,希望那个镇子里的人们能够给予我们哪怕一点点的热情。
农历六月十一的半圆月亮于中天的乌云间时隐时现,我们向着希望的目标艰难的爬坡骑行。前方的灯光似乎很近,但吃力骑行一段后,感觉它似乎又很远。我们仿佛两头头上被绑上一束青草的蠢驴,总是看到希望很近,但却永远捕捉不到。
借着昏黑的月光,我们忽见右侧的大地中有一瓜棚,这真是天遂人愿啊!恰好此刻的我们几近精疲力竭,前面的灯光依旧很远,况且经过前面令我颇感怪异屯子的遭遇,我们对求宿早已失去信心,干脆就于此歇脚吧。
这是一个刚建好不久的简陋瓜棚,棚内较为宽敞,但是,棚顶仅有一块不大的塑料布,其面积根本无法抵挡稍大一些风雨的侵袭,地面也异常潮湿。我们实在别无选择了,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我们首先将自行车推进棚中锁好,之后在地边的树带折了一些粗大的杨树枝用以遮挡窝棚门口。接着又猫腰走进瓜地随便摸了几个较大的但仍未熟透的半生瓜蛋。我们刚钻进窝棚,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的降落下来,瓜棚很快便开始渗漏,我们叫苦不迭,迅速穿上长袖衣服,盖上长不及膝的雨披,在有限的空间里左躲右闪,但是总归难免遭受一些无情雨水的淋打,我们蜷缩在幽暗的草棚中,倍感无奈无助,而天上的雨却丝毫没有半点止息的意思。那一刻,我们感觉同大自然相比,其实我们人类还是十分渺小,而我们两个倒霉蛋却更是无比的可怜!
念及次日仍要远行,于是我们便强迫自己睡去,然而几经努力,终归辗转反侧,难于入寐。好容易挨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我时而梦游长白,时而荣归故乡......青衣更是苦受折磨,基本未能成眠,简直扮演了我的守夜神的角色。
山区的后半夜气温骤降,我几次于瑟索中被凉醒,直到天近拂晓又再次入梦......
清晨,雨后的山里雾霭茫茫,别是一番景色。然而,一路的疲惫早已将我们把玩一路佳景的兴致一扫而空,两只无力的脚掌只有单调机械的苦蹬着沉重的脚蹬。更倒霉的是,此时青衣的自行车又偏偏总是跑空,这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行程。
直到中午时分,我们才于疲倦中抵达二道白河。这里是长白铁路的终点站,因每天车次不是很多,因此站内总是冷冷清清。几株美人松立于车站附近,几十米长的笔直树干高耸入天,伞状的树冠高不可攀,大树有如美女般含羞婷婷而立,煞是好看。
青衣修车花了八元,那个年代即为高价,有一种遭人痛宰的感觉,奸商真是无处不在。毕竟,小镇里修车摊铺仅此一家。
据当地人讲此地至长白山门尚有一段距离,骑行到那里大约下午四点左右,那时便不能上山了,并且山上的宾馆贵得离谱,因此,他们无不建议我们就此住下,明早再上山。我略一估算,若滞留于此那就意味着白白耽搁整整一个下午,大大浪费行途的时间,更担心不能于24日及时赶回长春。于是与青衣商议一阵后,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顽固信念,孤注一掷向山顶冲去。任由午后太阳毫无情面的毒辣炙烤,任由耀武扬威呼啸而过的汽车向我们抛来一阵阵灰尘,任由前行的山路依旧那么崎岖陡峭......
既然选择前行,就不要总是优柔寡断,趑趄不前。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打败。海明威如是说。
20171031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