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未满十七岁,我的哥哥未满十八岁,我的妹妹未满十五岁。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这是一个农村的比较破旧的院子。院子里有三间北屋,中间一间有两扇木门。两边两间房每间都有一个窗户。
屋子的房门是开着的,正冲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装有半盆烧纸灰的盆子。再往里面走半米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依次摆着饼干、燃烧着的香炉、蜡烛。正中间是骨灰盒,再往里就是一个一人高的屏风。屏风后面当然就是我那刚刚逝去的父亲。我们农村人去世后是要在家里放两三天才去火化的。
我和我妹妹坐在左边,哥哥坐在右边,(村里的习俗是这样把男女排列的)。现在没有人来吊丧,我们可以坐一会儿。
这是三个月以来父亲第三次昏迷不醒,我哥哥打了120,救护车来后我和哥哥跟随着去了医院,妹妹留在家里看家。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胸外心脏按压、加压给氧、心电监护等各种忙碌,心电图还是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因为前两次也是这样被送到医院后医生忙活一阵后,父亲就会慢慢苏醒过来。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因为前两次医生的确说的很严重。然而我还是一直觉得父亲不会就这样扔下我们走的。
等我和哥哥还有我的父亲回到家后,我抱着去的时候拿的棉外衣往屋里走,正好碰到妹妹在门口站着,其实结果妹妹也是预料到了的,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妹妹试探的问我:“怎么回来了?”我当时想说的话就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手里拿的衣服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滑落掉了地上。(在这之前看电视觉得一悲伤手里的东西就会毫无意识的滑落的桥段,演的特别假,直到这时才深有体会。)
站在那缓了半天情绪才回答了妹妹的问题:“没……没……有……抢救过来。”直到说出这几个字后,压抑的情绪才找到了出口,眼泪嘀嗒嘀嗒的掉下来。
比起去年妈妈的去世来,这次顾不得太多悲哀,因为妈妈去世时一切丧事有父亲张罗,我们只负责悲哀、哭就可以了。这次没有人再来张罗这些,只有我们自己来张罗了。也因为去年办过一次丧事了,所以这次大概知道是怎样的路数了。一切该置办的置办好后,就是接前来吊丧的亲戚、朋友了。
看到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这时二舅从大门外走进来,走到院子里看那放在墙根下的大白菜。(由于父亲得精心照料今年的大白菜长的非常好,白菜心个个长的紧实饱满。)我这才立马想到下雪了要把大白菜盖好,一来那是父亲忙碌几个月的劳动成果,二来日子还得过下去的,(冬天农村还是要以吃白菜为主的)。
突然觉得有了那么一点动力,马上起身去找一些塑料布把那些可爱的大白菜盖好,确保他们不被这场雪冻坏。打理这些大白菜时父亲正好是生病期间。父亲挨着病痛把这些大白菜打理的白白胖胖,这些大白菜寄托着父亲对生活的热爱。他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身体再不好,条件再艰苦,也要热爱生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努力让生活过的更好!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保护这些大白菜不被冻伤,是父亲走后我内心的一个转折点。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成了一名孤儿。父亲让我懂得了热爱生活是不分贫富,不论年龄,不管你的生活一地鸡毛,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不论什么环境,无论身体如何,无论金钱多少,都可以努力把日子过的很红火。
“妈妈!你看我搭的积木像不像一个娃娃?”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十七年以后的现在。
儿子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小脸,小小的嘴巴,很惹人疼爱。于是我低头看看儿子排的积木,真的是一个人的形状。我说:“真的像一个小人。儿子得到鼓励高兴的说:“我再给小人排个妈妈和爸爸。”
那年我二十七岁,还是在那个院子里,只不过房子已经翻盖一新,小小的四合院盖的满满的屋房子,北屋五间,东屋一大间,西屋一间,南屋一间,还有厕所大门,使得小院比起十年前显得那样的小。一个身材矮小微胖的中年妇女跪在我面前求我跟她们走。我说:“我已经请律师了,一切法庭上说吧!”妇女说:“你傻啊!还请律师!得花多少钱啊!”我说:“我傻了五年了,还差傻这一回吗?”我想逃离却被她生生的拽住。不错这是我相处五年的婆婆,她身边站着一个中等个,身材稍胖的青年,在和我哥嫂数落我的种种不是,那是我结婚五年的丈夫。
我如鲠在喉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只想把他们赶走,可是我没那么大力气。感觉我的神经再也伤不起了,我不想再见到她们不想再和他们说一句话。于是我使劲抽出来那个妇女拽着的手。她赶紧挡在门口,怕我离开,我扭头从侧门离开了家。
刚刚下了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我想哭,干干的哼,眼泪确没有了,这几个月已经把眼泪哭干了,我只能把所有的力气,怨气,不满,愤怒都用在脚下,使自己走快一些来发泄一下。
路很滑,摔倒爬起来接着走,摔倒爬起来接着走,连摔几次后,也没了力气,心中的憋闷,不满,愤怒也消失了。才抬头看看天也快黑了下来,不觉回头看看村庄,才意识到自己走了那么远。掏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确认她们走了。我才慢慢朝着村庄走去。我承认我当时的确很懦弱。
半年后我又去了趟法院,我自由了!
“妈妈!你看我排的妈妈和爸爸。妈妈漂亮,爸爸强壮。这个是孩子,孩子可爱。”我听到孩子稚嫩的声音,不禁噗嗤笑出来。儿子看到我笑了,他也咯咯的笑起来。笑得那么好看,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让我忍不住抱起儿子来亲了一下。
这时候房门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随着钥匙扭转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和我儿子眼睛一样大一样漂亮的青年。儿子比我反应快随即从我身上跳下,跑过去:“爸爸!”“这是给我买的巧克力蛋糕吗?”儿子指着他手里的蛋糕问。他冲我笑笑,抱起儿子说:“今天是妈妈生日,我们一起给妈妈过生日好不好?”儿子大声说:“好!”然后拍着小手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是父亲种的大白菜,让我热爱生活让我有了脚踏实地、乐观、积极生活下去的勇气!
感谢那个让我养了五年,对我漠不关心,家暴,说我有不孕症的家庭,让我感到现在的我是多么的幸福!
感谢孩子爸爸,让我有了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让我有了久违的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