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  也曾做过水泥厂女工

长得纤纤弱弱,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可我告诉你,我曾经做过水泥厂女工,搬过好几年水泥包,相信吗?

千真万确!

事实上,当我第一次入职报到 ,一脚跨进水泥厂大门的时候,我内心就涌起强烈的悔意。

烟尘漫天飞舞,机械的声音轰轰隆隆,所有的建筑物像是被灰色的纱布笼罩,人与人之间也仿佛隔着一层雾。

周围环境一言难尽。

之前就职单位是县运输公司,虽然办公楼窗明几净,工作也比较清闲,但因为效益不佳,所发工资屈指可数,所以,我一心要跳出来。

那个时候,我属于干部调动,为来市水泥厂,从县城到市区,大费周折,殊为不易。

所以,当我第一次来水泥厂进行面试的时候,只觉得如果能够顺利过关,那就等于谢天谢地,因而对水泥厂灰尘连绵的环境视而不见。

不能既要高工资,又要工作环境好,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后路已经被斩断,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起初被分配到水泥运输大队,相当于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收入一下子翻了几倍,这使得我对环境不再耿耿于怀,内心的悔意慢慢消散。

好景不长,生下儿子之后,水泥厂进行所谓的国企改革,运输大队被人承包 ,我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下岗,要么去车间。

血气方刚的年纪,我性格又比较耿直,不屑于低头哈腰地找人说情,也没有想过找关系疏通,为了生计,我去了水泥制成车间。

来自农村,没有人脉关系可找,我的个性也是后知后觉,而且比较懒散,从来不曾想过通过学习主动地改变自己的处境,这一性格也决定了我此后三十年碌碌无为,直至今时今日。

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做了一名车间值班工。

值班室外,数顿重量的水泥石磨俨然一个庞然大物,滚动的时候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外人从旁边经过,往往被吓得胆战心惊,比见了怪兽还害怕。

值班室内,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交班的时候,值班员要么打手势,要么写在记录本上。

很多人为我抱屈,也有人背后嘲笑我,好好的运输公司不待,跑到这个鬼地方,脑子有病?!

我无能为力再搞调动,只能选择若无其事。

生于芦苇荡长于芦苇荡,我说我不怕吃苦,这句话未免太轻飘飘 ,因为它在现实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值班工看上去没事,但是一步不能离开,万一石磨发生机械故障,必须及时拉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八小时工作下来,石磨往往要报停数次, 很少能顺顺当当地运转下来 。

我这个人责任心比较强,也可以说是胆太小,值班的时候,除了上厕所,基本上一步不敢离开。

其她女工胆子比我大多了,她们都是招工进厂,初中学历,说话咋咋呼呼,做事大大咧咧,瞅准领导外出开会,时常一阵烟溜出值班室,或者找个隐秘的角落打扑克。

八小时整个困在值班室,我整个人被磨声震到麻木萎靡。

最最叫人无语的,就是水泥磨槽里时常溢出大量水泥石灰,每个班次都有泄露。

因而每个班次结束,我就得戴着帽子与口罩,穿着厚厚的工作服,下到深深的凹槽里,沿着长长的水泥输送带两侧,一铲子一铲子地把水泥灰往上举到槽口,等凹槽清扫干净后,再把槽口集聚的水泥铲到蛇皮口袋里,还得把沉重的装满水泥的蛇皮口袋拖到仓库。

每个班次,都要把成吨的水泥一铲一铲举出半人高的槽口,还要把成顿的水泥一铲一铲地装进蛇皮口袋。

这中间要出多少力,留多少汗,能想象出来吗?而且,每个班次如此。

饶是我从小就开始搓麻绳、编蒲包、织柴帘,长到十三四岁帮助父母推磨做豆腐,但都不及清扫水泥辛苦。

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父母哥嫂说过一个字,他们以为我是国家干部,工作指不定多清闲体面呢,殊不知我做着最脏最累的活。

说了又怎样,他们能帮助我什么?

我也可以不必如此辛苦,那就是出钱请同事清扫水泥,她们都生得人高马大,巴不得多一份额外收入。

我确实这么做过,但只能偶一为之,因为天天要上班,总不能天天出钱喊人吧,肯定舍不得嘛!

当我全副武装,下到深槽清扫水泥时 ,我与那些初中学历的女工没有任何区别 ,不,我还不如她们,因为我力气小,干活慢。

我也有不同的时候。

首先是,车间领导一致认为我做事认真,因为数次突击检查,我没有一次不在值班岗位,而且,我的班上发生故障最少。

另外就是,我停磨位置最精准。

车间每月都要对石磨进行检修,几十吨重的石磨磨口必须停在固定的位置。

那时都是手工操作,有的女工是十几年的老值班工了,但磨口位置总是停不到位,一开一停,反复一次又一次,越是着急,越是误差大。

操作工着急,机修师傅着急 ,一旁的领导更着急得满头冒火。

几十顿重量的石磨,一开一停,需要消耗的电力 , 以及对石磨造成的磨损 ,都是巨大的。

这个时候,我的不同就凸显出来了。

我基本一次就停到位,最多两次。

并非我有特异功能。

虽然我做值班工时间最短,但是我会研究与寻找石磨的运动规律,从而摸索出一套停磨动作。

所以,每逢停磨,如果我不当班  ,领导会叫人喊我 去操作。有一次我回乡下休假,石磨发生意外故障,几个值班工都停不到位,领导安排车辆来乡下接我回厂。

水泥车间值班三年,我虽然适应了清扫水泥的辛苦,但后来厂子拍卖,我选择走人离开时,义无反顾,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的家人、朋友与同学,大多知道我在水泥厂工作过,但没有人知道我有清扫数顿水泥的经历。

今天第一次写出来。

我不喜欢叫苦,知道没有必要 ,回头看,这只是一段经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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