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景橙第二次见初江的时候,雷鸣旗鼓,震耳欲聋,初江站在台下,一袭白色袍子,在一群壮汉铁人间格外耀眼。
“姑娘,我和你比试。”他的声音越过聒噪的众人,嘈杂的鼓声,平静地落进景橙的耳朵里,厚重温和。
景橙一个人站在擂台上,她手持长剑,表情不屑。
初江看在眼里,却不恼,他从台下一跃而起,霎时衣襟卷着凌风翩然飞起,他背着双手,平稳而落,一双眼睛吟吟带笑。
他提步走了过来。
景橙的脖颈高高扬起,她没说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下姓初,初江。”初江抱拳颔首。
电光石火间,景橙的剑已直直地刺了过去,剑势迅猛,直逼咽喉,初江来不及躲,只得硬解下去,眼看剑尖将入喉,鼓声戛然而止,台下一片唏嘘,接着便响起一片掌声。
景橙的剑忽地从中劈开,断成两半!
台下观众皆为初江喝彩。
初江却视若不见,她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断剑,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姑娘,你的剑...”
景橙却已暴跳如雷,等不及他说完,她已从擂台挑了把长矛刺过来,景家剑法妙在快、准、狠。景橙是武学天才,这套剑法被她使得如火纯青,出神入化,几乎无人可躲。
奈何再高的技法也抵不过对面初江的深厚内力。
他稍一使力,武器便病怏怏地从中折断,残躯从空中无力地落下,轻的像一节节羽毛。
景橙怒吼,“啊啊啊。”
又是一记长矛逼身,初江巧妙闪躲,化险为夷,长矛在景橙之手,化为柔荑春水,忽地调转方向刺向他的肩头,说时迟那时快,初江的左肩硬生生地接下长矛,顿时,一朵朵梅花自他的白袍间浸透盛开。
景橙愣了一下,旋即拔出长矛。
初江闷哼一声。那朵朵梅花看似更加妖艳。
02
初江伤势过重,被景府留了下来。
景橙撅着嘴与她爹争辩,“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受伤。”
“我的剑被他徒手从中劈开!”
“还有我的矛!”
“他的伤都是装出来的!”
他爹捋着花白的胡须,“你也老大不小了。”
景橙哗地站起来,“爹,你不会想让我嫁给他吧!”
他爹:我看这位初公子武艺高超,气质不凡,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景橙:......
“再说了,爹为你比武招亲,不就是想给你招一个如意郎君吗?”
“回头去看看那位初公子,可被你伤的不轻呦。”
景橙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回去吧,爹要休息了。”
景橙怒吼,“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爹将她赶了出去。
夜里景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掀开被子,燥热的气流穿过烛火,明明灭灭。景橙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可疑。初江到底是何许人也?那日他明明可以躲开,伤口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他明明可以拒绝我爹的邀请,难道?
景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其中有诈?
03
景橙拖着长长的影子一个人走在夜色里,清亮的月光照着树影层层叠叠,景橙猫着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再走几步,就是客房了,那里藏着初江的秘密。
“你在干嘛?”
景橙拍着胸脯,惊魂甫定,她惊叫,“要你管!”
倏忽间,又觉得那声音格外地熟悉,她回头,初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着实又吓了她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被人抓个正着,景橙有点胸闷气短。
初江(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景橙指了指自己,“...所以,刚刚你看见了我,全程?”
初江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说的了,景橙突然兴致全无,连赏星星这种谎话也懒得说出口,她摆了摆手,准备打道回府。
初江却叫住了她。
“景橙?”
景橙回过头看他,淡淡的光圈笼在他的脸上,那一瞬,初江突然离她很近,夜凉如水,初江的眸子好似万丈深潭,平静无波。
“有事吗?”她向后退了一步,努力装作盛气凌人的样子。
过了很久,初江说,“没什么。”
他明显的欲言又止,景橙只觉得内心的火焰势如破竹,就要破土而出。
不行,使不得,要稳住,她走得急,没有带武器!初江的武功高深莫测,胜负难分!她爹曾告诉过她,凡事不要急躁,一定要静下心来,从长计议。
她慢慢地将那口气推置腹中,总会抓住他的把柄的,思及此,她唇角露出一抹笑,走着瞧!
04
景橙早上出门练剑,一眼瞥见初江坐在蒲团上打坐。他双膝盘曲,两手搁置其中,双眸紧闭,薄唇紧呡,面容纯净温和。
景橙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确实风度翩翩,一袭白衣飘飘,一尘不染,是有几分好看。
景橙忽又撇撇嘴,好看又如何,还不是手下败将。她又想起那天的比试,目光落在他的左肩上,那里已然一片雪白,看样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剑出鞘,她挑起剑花,落叶纷纷扬扬,景橙滑进一片芳菲中,纱裙微张,卷起一层蒙蒙雾气,她手持剑柄,于帘幕中舞动。
初江睁开眼就看见那一抹俏丽的身姿,如山江河流般美丽。
他抬起右手,气冲丹田,一股内力汹涌而出,源源不断。
景橙兀自练着一招一式,不由得被一阵气流包围,不得冲破,好强的力量,她想。景橙突然心生一计,以地之气攻人之气。她双手合十,剑气急转直下,朝着地面横冲直撞,周遭林木折腰,刹那间狂风大作,景橙从脚下劈开气流,一招击破。
方才,是初江?景橙立定身子,胸前似有一阵火热,压在胸腔呼之欲出,这是,内力?
她转身去看蒲团,初江早已不见踪影。
景橙收了剑,去找她爹。她爹正提笔作书,景橙走过去替他研墨,墨碇晕在一片清水里,化作黑乎乎的墨水。
景橙忽然抬起头,“爹,你认识初江吗?”
他爹也难得地正色道,“认识啊。”
“他是我未来的女婿。”
景橙:......
景橙:爹,我看初江身体好的差不多了。
景橙:我看你一个人无聊,不如你找他下棋吧。
景橙:就今天吧。
他爹:哈哈,好,也好。
景橙的眉头又拧成大疙瘩,下棋也能这么开心?
05
确实能这么开心。
景橙路过他爹的书房,远远就听见他爹爽朗,浑厚的笑声,和初江平静的声音。
景橙像做贼似的撬开了初江的房门。房间并无异样,与之前大抵相同,墙面挂着少女采莲图,桌上的茶水失了热气,景橙端起来尝了尝,与正常的龙井并无二致。
床上整整齐齐,棉被、枕头放置合理。
景橙的视线垂下去,地上有一个蒲团,蒲团上有一幅散开的画,景橙三两步并走,拾起画,那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子。她束着高高的发髻,即使如此,也能从那白皙的皮肤,恬静的眉眼,殷红的唇,以及那一丝嵌在眸子里的灵动看出,那是一个女子。
初江的房间里有女人的画像,景橙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收获,没有搜出毒药和赃物令她大失所望。
她去找她爹,“爹,你说一个男子在家中藏女子的画像,是什么行为?”
他爹扬起眉毛,“正常行为。”
他爹:有人就有收集画像的爱好,都是些文人雅士,高尚情怀,怎么啦?
景橙:爹,你觉得初江怎么样?
他爹: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哈哈,我很满意。
景橙:...
过了一会儿,他爹叹了口气,“初江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初江站在院子里,风将他的白衣吹起,他背着身,身形修长。
景橙忽然想试试自己的功力。长剑出鞘,景橙运出内力,剑气围绕在初江的周身。确实长进了不少。
落英漫天飞舞,初江一动不动,从他身体上隔绝出的气墙冲撞这景橙的剑。
就这样周旋了一刻钟,落英纷扬而下,被剑气绞得零零碎碎,初江转过身,依旧出尘不染。
景橙:谢谢。
初江:不客气。
景橙:再见!
初江:再见。
06
目送初江踏上小舟,于江水渐行渐远时,景橙这才踩着枯枝烂叶慢悠悠地朝回走。
踏进府里的时候,他爹笑盈盈地捧着一幅画,看见她,立马小跑着过来,“这是初江留给你的。”
他爹:我看了一下,这不就是你第一次比武招亲时的打扮吗?
他爹:你那时就像一个假小子,哈哈,没想到,都能被人惦记上了。
他爹:你这是走了桃花运了!初江仪表堂堂,风度...
景橙扬起下巴,伸出手,他爹乖乖把画交出来。
“哈哈,是不是动心了?”
景橙摇摇头。
春去秋来,雪落复融。在某个飞絮满斜阳的日子,景橙第三次站在了擂台上。
他爹:这下要是输了,可是得嫁出去了啊。
“都成老姑娘了。”他爹笑呵呵地,似乎又一点都不着急。
景橙:好。
锣鼓喧天,气冲山河。景橙手持长矛直立,台下只有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初江:姑娘,我和你比!
景橙长矛瞬间飞了出去。
07
景橙:第一次擂台,你为什么不上来。
初江:当时只顾欣赏你了。
景橙:我记得你。
景橙:我等了你很久。
初江:你说不认识我!
景橙:我确实不认识你!
初江: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输给你吗?
初江:你当时太美了,我就想一辈子输给你!
景橙:那第二次怎么不输了?
初江:因为我觉得,你想让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