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茶陵工农兵政府
(1)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六日晚,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四个连在团长陈皓带领下杀了一个“回马枪”,又去攻打茶陵县城,结果正如毛泽东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消息所描述的,罗定的挨户团已被调走了,茶陵城十分空虚。
由于他们已经有了一打茶陵时熟悉地形的经验,所以这一次再也不绕什么弯子了,而是经宁冈的睦村、酃县的瑞口,顺沔水河西行,在十七日这天就到了茶陵的坑口。
本来他们准备在坑口宿营,但有人说,万一罗定的挨户团没走,跑来夜袭该怎么办呢?一向多疑的陈皓一听,觉得不妥,于是命令继续赶路。这可辛苦了广大将士们!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们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以前,也就是十八日拂晓,经带江、马溪滩、洮水,悄悄抵达了茶陵县城的近郊。
兵法上说,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这在工农革命军这边都用上了。他们到了这里一打听,罗定挨户团还真的撤走了。再说城里的守敌也不多,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已经远离茶陵十几天的这一小股共产党的武装,怎么会又回来,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城外隐蔽的工农革命军,为了知道城中的详情,先派出一部分人去侦察敌情。在城门洞里,他们遇到了一些半大的孩子,都是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其中有一个年纪偏大一些,已经是一个小青年了。他说他亲眼看见就在前两天罗定把他的一千多人带出了城,往西去了。
当连长曾士峨知道这个消息后还不放心,因为从修水一路走来,由于情报不准没少吃亏,他还得亲自问问这个孩子。
曾士峨问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说:“我叫龙开富,今天十九了!”
“十九岁?我看好像不太像。又瘦又矮,挺多十四五岁吧!”党代表罗荣桓说。
“我不骗你的,宣统第一年生的!”那个叫龙开富的大孩子说,还掰起指头算起来。
“听说,你想加入我们的队伍,为什么要加入呀?”曾士峨问。
“你们打土豪,分田地,杀掉世上的恶人,让穷人过好日子!”龙开富说。
工农革命军在“一打茶陵”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就是这些人杀了县长,打开监狱救出了很多被冤枉的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走了他们放心吗?”罗荣桓问道。
龙开富说:“我没有家,一直在外流浪。”
此时,团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宛希先也到了第四连。他问龙开富:“你怎么知道罗定不在城里?”
“上回你们刚走,罗定就带着人马进了城。”龙开富说,“但是,没过几天,就又出城了。也就是前两天,我亲眼看见他们从西门出去的,长长的队伍,一直没回来。”
这大概是去攸县了,这个县在茶陵的北部,但不能直接去,因为大山阻隔,只有往西,顺洣水河往下游走,从西北方向进入。
经宛希先了解,原来这龙开富是茶陵县火田乡白腊村人,从小因为习武,与地主家的儿子格斗,居然把地主儿子一刀给捅死了,从此就逃亡他乡,到处流浪。
现在消息已证实,罗定的挨户团确实不在城中,这就说明城里空虚,可以放心大胆地攻城了。
消息传到陈皓那里,他还在犹豫。可一营长黄子吉却等不及了,他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可以攻呗,还等什么呢?”
宛希先见陈皓一言不发,只好说:“陈团长,想好了吗?打还是不打?”
“上一次我们因为不熟悉地形,趟水过河,牺牲了好几个人。这一次,可不能再吃亏了!”思考了一会儿后,陈皓说,“这一次,我们留下一个连,在东门外架设浮桥,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其余三个连,从西门攻进去!”
茶陵城本是三面环水一面陆地的地方。在它的西面、南面和东面,茶水河绕着城墙往西流入洣水,这就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所以,陈皓决定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对茶陵城发起攻击。
结果正如曾士峨他们侦察的那样,茶陵城中的守军已不到一百人,都是一些维护地方治安的警察和保安队,他们看见东门外在架设浮桥,于是就把兵力集中到了东门,这样就造成了西门空虚。结果不到两小时,工农革命军就攻进了城。
(2)
由于有“一打茶陵”的经验,第二连连长陈毅安进城后,马上带着人去砸监狱,结果监狱里的犯人并不多了,第三连马上去占领县衙,上一次县长和书记长被抓住后,由于来不及公审,就撤走了,让他侥幸逃脱。这一次却又被活捉了。
进城后,陈皓把团指挥部设在洣江书院里,这里是全城最大的书院,是当地学术权威在此讲学的地方。一个大院子里几间别具风格的殿堂错落有致,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多人聚会的地方,所以四个连除了分别镇守在四门的,剩下的都驻扎在这里。
进城后,宛希先这个政治部主任马上就忙起来,他出示了一张安民告示,说明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坚决遵照“不拿群众一个红薯”等三大纪律的指示,打土豪,分田地,为老百姓谋福利。下面署名,依然用“郭亮”两个字。这是毛泽东一再叮嘱过宛希先的,因为郭亮曾是中共湖南省委委员、总工会主席,许多地方的人都知道他,名声很大,以他的名义做号召,就有影响力。
接着,宛希先在大街上还组织宣传队对工农革命进行广泛的宣传。他们揭露自蒋介石叛变革命后,国民政府屠杀共产党人的罪行,特别是长沙“马日事变”后,各地的共产党员惨遭屠杀,国民党已成为工农的敌人这个铁的事实,号召广大工农群众只有参加革命,打土豪,分田地,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这一宣传,让前来报名参加革命军的人数逐渐增多,他们大都是当地的贫苦农民和无业游民。当然,也包括那个在城门洞里过夜的龙开富。此时,在一家名叫“徐文元”的书纸店里,有一个店员也来报名,然后主动提出要见部队的最高领导。他是谁呢?口气怎么这么大?
原来,此人名叫谭震林,是从攸县那边过来隐蔽的工人纠察队队长。“马日事变“后,他被国民党攸县县党部通缉,只好单身一人逃到他曾经学过艺的茶陵县城来隐姓埋名。上一次革命军来了,但很快就撤走了,使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不见了踪影。可这一次,他一听说,就马上跑来了。
谭震林出生在茶陵县北边的攸县,但十四岁就在茶陵县城的书纸店里当学徒,直到他二十四岁时,也就是一九二五年才回攸县。后来在一个叫余来的共产党人引领下,成了一名党员。但由于今年五月在长沙发生“马日事变”后,为了躲避何键三十五军的杀戮,他就悄悄来到茶陵县城,潜伏在一家名叫“徐文元”的书纸店里,做起装订图书的工作来。
宛希先听了谭震林的自我介绍后,作为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他很需要谭震林这样的地方干部,来作为当地群众支援工农革命军的骨干力量,现在他刚到茶陵县城,对这里的民情还不熟悉,完全可以通过谭震林把茶陵县城的工友们组织起来,成立工会和纠察队了。
此时,从监狱里被解救出来的李炳荣也来找宛希先,愿意主动出来工作。他可是茶陵县本土本乡之人,是共产党在茶陵县发展的第一个党员,由于“马日事变”把他关进了监狱,工农革命军“一打茶陵”时才把他救出来,现在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宛希先需要他把茶陵县的农民协会恢复起来,并组织农民自卫军。
这个工作还非常适合李炳荣去干,因为他是霞东乡人,本土本乡,熟悉这里的农民。
李炳荣是去年六月入党的。当时北伐军路过这里,他受政治部的一个干部的影响,就加入共产党了。路过这里的是第二军第六师,政治部主任就是后来闻名的肖劲光。介绍李炳荣入党的那个人叫林焕然,另一个是省农民运动特派员杨孔万。由他们两个人介绍,李炳荣成了当地最早的共产党员,而且还和他们组成了茶陵县最早的共产主义小组。
后来,李炳荣被调到湘南永明县去搞农民运动,茶陵县的共产党组织就另外有人负责了。今年五月长沙发生“马日事变”后,他才悄悄潜回茶陵,但不幸被捕入狱。前几天,工农革命军一打茶陵城,打开监狱救出了八十多人,其中的一个,就是他。
由于有谭震林和李炳荣的帮助,宛希先的政治部在大街上宣传,马上就有人愿意来参加工人纠察队了。
接着,他们又开始做起了建立工会、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的工作。
(3)
在打进茶陵后,团长陈皓一改先前那种一脸阴霾的表情,而马上显得春风得意起来。想不到只有几天工夫,这茶陵县城又被夺在了手中,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想当初,刚攻下,还来不及享受一下城里的繁华,就被罗定“逐”了出来,当时觉得很窝囊。现在,罗定已经撤走,他可以高枕无忧了。于是,就在洣江书院,大摆庆功宴,开怀畅饮起来。
副团长徐恕,参谋长韩昌剑和一营长黄子吉,也喜笑颜开,与团长一起,把酒席闹得轰轰烈烈。
他们还邀请宛希先,但被宛希先拒绝了,还说了几句他们认为难听的话。气得营长黄子吉在背后骂道:“这宛麻子简直不识抬举,以后就别请他了。真是假正经!”
记得在攻下莲花城后,这几个人就这样聚过,那时还有师长余洒度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却被毛泽东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一通。陈皓一听师长都挨了批,早就灰溜溜地躲开了。
可现在毛泽东不在,他们又遭到宛希先的批评,这让陈皓耿耿于怀。他想,在共产党的队伍里真难,想自由一下摆个酒席都不行,还活个什么劲呢?这党代表真成了“挡代表”,把他们想做的事全挡着不让做,不想做的事偏让他们去做,真是太让人气愤。
宛希先兼着许多职务,既是团党代表,又是营党代表,还是团政治部主任。他对陈皓、徐恕他们的做派看不下去,也只是说说,根本没打算要采取什么措施进行整治。就是这样,也引起了陈皓他们的不满。
但说归说,工作归工作。在一些重要问题上,宛希先还是要找陈皓商议的。比如现在已经把国民党的县政府给推翻了,可部队的给养问题找谁要呢?每天几百号人要吃饭,人吃马喂的,也需要一些银洋吧?所以得尽快建立起一个新政府来。这个问题,他就得和陈皓商议。
陈皓也同意建立新政府,他把名字都想好了,叫“茶陵县人民委员会”,他认为这个名字响亮,苏联的中央政府不是叫“人民委员会”吗?但是他没想到,这是县级政府,用不着这么大排场。
当务之急,现在是需要一个人出来当县长,把茶陵县出现的权力空缺给填补上去,然后维持它的运转,为军队和老百姓服务。可这县长谁来当呢?在陈皓的手下,都是一些黄埔军校出身的军人,要说行军打仗,排兵布阵,那可没问题,但要说当县长,谁会?
所以,陈皓说这事他管不了,应该是宛希先政治部的事,要他一手去操办。
其实,宛希先也觉得棘手,他们都是军人,要带兵打仗还行,这县长的差事谁干过?
他正犯愁,第四连党代表罗荣桓来找他汇报发展党员的事。他马上灵机一动,觉得罗荣桓是青岛大学的学生,知识分子,来当这个县长肯定没问题。
宛希先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可罗荣桓却说:“我们这里有一位现成的县长,你怎么不用呢?”
宛希先忙问:“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谭梓生,我们连的文书。”罗荣桓笑着说。
“他怎么会是现成的?”宛希先问道,“难道他以前当过?”
“就是因为他当过,我才这样说,军中无戏言嘛!”罗荣桓回答道。
宛希先忙问:“那你说说,他怎么当的?”
原来,谭梓生也是一名大学生,在鄂南暴动前,比罗荣桓早先一步到了通城,待罗荣桓去后,他们就住在一起。这期间,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就要免不了谈谈各自的经历,这才使罗荣桓知道,原来谭梓生还当过县长。
谭梓生是安徽旌德人,曾在南京南方大学就读,后又转入上海法政大学。他是一九二五年参加革命的,并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北伐期间,当谭延闿的第二军第六师经过他们的旌德县时,他正好在家乡,就曾被第六师政治部主任肖劲光任命为旌德县的县长。
宛希先一听谭梓生以前当过旌德县的县长,就像发现了宝贝,马上把谭梓生从第四连找来。但是谭梓生却说:“我当县长只有几天,没什么经验,怕搞不好”。
宛希先说:“没关系,反正你当过,比一天都没当过的强多了,现在我就任命你为中共茶陵县人民委员会县长”。
就这样,谭梓生这个连部文书,马上就当起了县长来。那时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比符向一在鄂东的黄安县建立的农民政府迟了六天,但和彭湃在海丰县成立的苏维埃政府却是同一天。
但遗憾的是,这个政府却是“新瓶装旧酒”,它虽然仿效的是苏联中央政府的名称,却干着中国旧衙门里所干的事,在今天看来,有些不伦不类。可在当时,已是很不错的一大进步了。毕竟它是中国共产党公开打出自己的旗帜,在湘赣边界进行土地革命时建立的第一个红色政权。
谭梓生究竟装了哪些“旧酒”呢?根据他在安徽老家当县长的经验,部队的给养问题,找商会要。以前北伐军就是这么干的,而各地的商会。有人来报案,他就像旧小说里描绘的那样进行“三堂会审”。
可是这样做,却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大家都说,既然是新政府了,就应该给老百姓撑腰,怎么到头来,商会却把钱摊到了每户市民的头上。还有那个打官司断案也不对,应该是重证据,而不是县长随便一句话,就把被告关进了监狱。
宛希先知道这些事后,也觉得不妥,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写信给井冈山下的毛泽东,要他对这个刚成立的茶陵县给予具体指导。
(4)
却说部队得到军费后,团部的几位军事首长们一改先前那种和士兵们同吃同住的规定,而是自己开起小灶来。他们把营长黄子吉也叫来,一到晚上,就在洣江书院里开怀畅饮。
陈皓本人也开始讲究起来,在公众场合,首先很注重自己的仪表,而且还以庆祝胜利为由,在洣江书院里唱起了堂会,也就是把戏班子请来专门为他们唱戏。营长黄子吉和他手下的何成匈,还逛起了妓院,进出于赌场。
他们对部队驻扎在这个地方,早忘了毛泽东叮嘱的三大任务,打仗以消灭敌人,打土豪筹款子和发动群众起来革命,而认为部队就是单纯的打仗,所以只做军事上的训练,按照军校要求的课程,每日“三操两点名”后,就各自玩痛快去了。
一时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在武汉的日子。而从武汉到黄石,再到修水,再进军长沙,以及兵败金坪、芦溪而路过三湾、古城,再到酃县而后又上荆竹山,这一系列所经历的事情,都仿佛是一场噩梦,只有现在,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陈皓、徐恕、韩昌剑、黄子吉这四个人,都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陈皓、韩昌剑是第一期的,而徐恕、黄子吉则是第四期的。他们都留恋过去武汉的生活,对进入武汉警卫团曾经是有一种优越感的,特别是陈皓和韩昌剑,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是现在看来,他们都后悔了。
首先是那个团长陈皓,这人是一个典型的阴阳人。三湾改编前,他只是一营营长,虽然在三湾他自愿留下了,但那是因为他看见师长余洒度没走。后来被毛泽东升为团长,毛泽东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武汉警卫团比浏阳义勇队强,他很器重吗?
可陈皓呢?在毛泽东面前他装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但是骨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什么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吃喝玩乐,贪图享乐,贪恋女色,以权压人,各种毛病,在暂时的胜利中充分表露了出来。
其实,陈皓这些毛病,在今天和平安定的社会里,也算不得什么。但在革命战争年代,却是个大问题。因为它可以直接削弱每一个人的革命斗志,在敌人未来之前,遇到困难就会溜,在敌人来了,还没有打,可能就想投降。
两个多月的艰难行军和几次激烈的战斗,以及三湾改编后官兵平等军官取消开小灶,和战士们一起每天吃的几乎都是红米饭、兰瓜汤,好几天都见不着一点油星,这种日子已经让陈皓相当愤懑。
在许多时候,陈皓的心里是很不平衡的,一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心里就暴躁。不禁自问,难道考上黄埔军校就是为了过这种日子?但他善于伪装,在公众场合,不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可是,现在进入茶陵城后,就不同了,由于没有毛泽东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觉得可以放松一下了。
三湾改编时,陈皓和张子清都是营长,但从大局考虑,毛泽东没让张子清当团长而让陈皓当,这是因为毛泽东看重这个曾经是武汉警卫团的第一营,把他们作为部队主力来培养。但是陈皓对自己成为团长并不感到有什么幸运,相反的,却认为这是一个想自由一下都不能的包袱。因为在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毛泽东的管教下,清规戒律实在是太多,使他真受不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陈皓也想学他的老上司余洒度,脚底下抹油,溜!当他带着队伍到井冈山的大井,与第一连会合后,才知道张子清的第三营在大汾一战中居然失踪。当时他就断定,他们肯定不会回来了。他真佩服这个张子清,他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可这样一来,不是坑了他陈皓吗?以后来了敌情,靠一个营去支撑,怎么能行?
一想到这个后果,陈皓马上就失去了信心,觉得以后这个局面靠他来支撑,简直是泰山压顶,他可没有那么大能耐。于是,就想到把队伍拉走。可拉到哪里去呢?目前他还没想好。他认为第一步,是先摆脱毛泽东的控制,这是最重要的。所以,毛泽东要他带着四个连来攻打茶陵,他真是求之不得。
(5)
却说毛泽东送走陈皓、宛希先他们后,继续在茅坪疗伤。在贺子珍的搀扶下,在步云山附近的坝上村、洋桥湖、马沅村与象山庵之间转悠。在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他就坐下来歇一会儿,问问这些人家有多少人吃饭,有多少人劳动,家里有多少地,是自己的还是租种别人的,如果是租种别人的,和东家怎么分成,是五五开,还是四六开,一年实际有多少收入,又有多少开支,等等这些,他都用笔把它记在烟盒上。
表面上看,毛泽东是在与人拉家常闲聊,以打发疗伤中无聊的时光,而实际上却是在做革命工作,为工农革命军在井冈山打开一个新的局面做民情调查。因为他们刚来井冈山,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特别是生产关系、生产状况、土地与物产分配等,都还一无所知。这对将来制定相应的政策以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是相当不利的,所以事先做一些社会调查,完全是必要的。
毛泽东后来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就是从这时才开始体会出来的。在战场上,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政策上,不调查,两眼一抹黑,就开始决断,那是严重的官僚主义错误,这种瞎指挥,危害可深呢!
不几天,毛泽东接到宛希先从茶陵送来的信,知道陈皓他们一鼓作气攻下了茶陵,心里很高兴。但是一看见他们建立的“人民委员会”,就觉得不对,怎么会是一个脱离群众的政府呢?这不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吗?
军费靠商会筹集,然后又摊派下去,那些商会头子、土豪劣绅们给自己摊派了吗?他们不仅不会出钱,而且还可以趁此机会大捞一把,最终还是老百姓倒霉。这不是和国民党搞的那套一模一样吗?
“不行!”毛泽东想,“得马上写封信告诉宛希先,得建立代表工农利益的工农兵政府,就像苏联那种苏维埃式的。”同时,宛希先也汇报陈皓他们贪图享乐的事,并要求毛泽东给一个惩治腐化堕落的办法。于是,毛泽东匆匆忙忙地就在一家农民的院子里写好了回信,让宛希先的政治部立即整改。
为建立新的政府,毛泽东写到:应该是建立像苏联那样的苏维埃政府,就是以工人代表、农民代表、士兵代表各一人共同组成政府成员,把工会、农民协会团结在政府周围,实行“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政策。至于人民委员会,那是苏维埃最高级的形式,目前还没有那个条件。
关于整治部队的腐化堕落,毛泽东写到:遵守三大纪律,官兵平等,同吃同住,支部建在连上,士兵委员会进行监督,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宛希先在信中写到陈皓等人也腐化堕落起来,问这该怎么办?这件事情,不得不使毛泽东担心起来,而且已经敏感到了情况有些不妙。陈皓可是他一手提拔的军事干才,如果真有腐化堕落,那怎么得了?他可是军事上的主帅,会把整个部队带到阴沟里去。
目前,井冈山就只有这么一点武装力量了,如果出了问题,连老本都得赔光。所以毛泽东在信中没有正面回答对付陈皓的问题,他怕宛希先把动静搞大了,陈皓一气之下把队伍拉走,那该怎么办呢?
突然之间,毛泽东的心马上悬了起来。他真恨自己的这只脚,如果不是它耽误着,他早就跟着部队去了。现在怎么办呢?他只能在信中这样说,对付官长的腐化堕落问题,要广泛联系群众,让大家认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肯定要做相应的处理。但他们有权,此事得审慎,要顾全大局,不能因小失大。
信写完后,毛泽东依然不放心,他觉得这封信必须及时送给宛希先。为了保险起见,他要自己的警卫员李根勤亲自跑一趟。
几天后,毛泽东住进了茅坪村。
在茅坪村谢家公祠的后面,有一个叫谢观南的房子空着,在袁文才的协调下,暂时用来作为毛泽东疗养的住处,同时也可作为他指导革命的工作之地。
这个房子属于砖木结构的二层楼瓦房,其屋顶有些特别,留着一个天窗,很像一个天井。而且,做的也很精致,用八个角镶嵌而成,喇叭型,上小下大,用三层木板装饰起来。这种天窗,在茅坪,只要是两层楼房的人家,都喜欢这么做,当地人把它叫做“藻井”,是客家人的一种风格。
但毛泽东看了之后,却把它叫“八角楼”。
在八角楼住下后,毛泽东在想一个问题。为在井冈山打开新局面,除了部队要去各处游击,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那就是要在这里建立工农兵政权,开展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要做这些事情,首要的问题,就是对袁文才、王佐的部队进行改造。
说到袁、王二人及其部队的改造,毛泽东认为还是不能操之过急。由于他们是江湖中人,一旦不慎,就会被认为你要吃掉他们,所以得慢慢来。以前,工农革命军只是路过这里,所以他们愿意以礼相待,而现在却要在这里扎寨,他们能接受吗?所以,要争取他们,还需要时间。
思考良久后,毛泽东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觉自愿来参加革命。他认为,工农革命军暂时不要损害他们的利益,而是在他们周边各县打土豪分田地,当搞出一个局面后,他们会找上门来主动参加革命的。到那时,就是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毛泽东答应袁文才派教官帮他训练队伍,是出于很多考虑的。这不光是为了双方搞好关系,更重要的是要把一些革命思想渗透进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让他们脱离封建侠士观念,提高阶级觉悟,将来可以成为革命战士。其实,这已经在改造他们了。
在茅坪的八角楼里,毛泽东把自己在坝上村、洋桥湖所进行的调查记录进行了整理,写成了一篇像样的文章,题目就叫《宁冈调查》。他要把这篇文章作为在井冈山地区开展进行土地革命的客观依据,使读过爱文章的人觉得井冈山的革命是必须的,中国的革命也是必须的!
(6)
在茶陵,宛希先收到了毛泽东的信。信中说,那个“人民委员会”应该马上取消,谭梓生也不能去当那种县长,要重新成立政府,由工人、农民、士兵各选一名代表组成,这个政府叫工农兵政府。它的县长是在代表性产生,职能是“打土豪,分田地”,部队的给养也是通过“打土豪”所得来维持。
看到毛泽东的来信,宛希先知道自己以前是搞错了,于是立即召开会议,拟成立新的政府。出于无奈,陈皓、徐恕等人也表示同意。于是,他们又马上张罗起来。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茶陵县工农兵政府成立了。在两万多人参加的成立大会上,谭震林被推选为工人代表,李炳荣被推选为农民代表,陈士榘被推选为士兵代表。由谭震林出任茶陵县工农兵政府主席,李炳荣出任茶陵县革命委员会委员长。
政府成立后,马上就像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运作起来。在部队的配合下,经济上,马上对地主豪绅实行清算,如有不服,坚决镇压,没收其财产充公,把多余的田地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
接着,县城外的十多个区、乡,也纷纷成立这种政府,使“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动空前高涨。就这样,到处都在清算土豪劣绅,分田分地,焚烧债券、契约等。
部队也分散到农村去发动群众。宛希先领着两个连来到高陇,亲眼目睹了农民群众革命斗争的热情,他们打土豪,分福财,闹得热火朝天。由此,他不得不佩服毛泽东。心说,这毛委员的确有两下子,他站得高,看得远,把农民了解得太透。没有他,真还打不开局面,这几百人的部队可就寸步难行了!
当上政府主席的谭震林也没闲着,他组织了一支工人纠察队,给每个队员发一个红袖套,让他们在大街小巷进行巡查,夜里还把他们集中起来,负责各地的联络和维护城里的秩序。还派出干部,对城里的工商业主进行调查,让他们捐钱捐物,支援革命。
由于他做得有声有色,附近各乡村都模仿起来,成立了各种赤卫队、暴动队,以拱卫胜利果实。
(7)
茶陵县工农兵政府的建立,使茶陵县境内的地主豪绅们又恨又怕,因为他们的地被查出后,分给了附近的贫苦农民,还把田契搜了出来,然后当众烧毁。
这引起了地主们的仇恨和反抗,于是就被抓起来游街示众,还开斗争会,让他们戴上高帽站在主席台前低头认罪。这使得一些地主铤而走险,逃出去后组织武装进行报复。
在高陇的大地主中,有两个人联手叛乱,一个叫谭绍绪,一个叫罗兆鹏,他们的地被分了后,马上就纠集了三百多人枪,准备突袭县城。只有一天的工夫,他们就穿过腰陂到了踞县城最近的定宁寺山上。
高陇在茶陵县城的东北角,与江西的莲花县接壤。从地里位置来看,它是县城东北边的一个重镇,两地相距七十多里,但这些土豪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宛希先他们,突然之间就到了县城眼皮底下,这无疑是对新生的工农兵政府构成了威胁。
消息很快传到县城,但为了防备攸县敌军,团长陈皓已带着两个连布防去了。也就是说,城里已经没有兵,有的只有刚招募的两百多纠察队员。
天已经黑下来,政府主席谭震林马上去找农民协会委员长李炳荣,还有士兵代表陈士榘,共同商议御敌之策。最后决定,一面派少量纠察队员守城,一面派人出城去搬救兵,然后谭震林亲自带着纠察队主力到城外去迎敌。
谭震林原是攸县工人纠察队队长,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和指挥能力。他听说敌人在定宁寺山上,他就捉摸着如何战胜这股敌人。在陈士榘的协助下,他把一部分纠察队埋伏在定宁寺山的右翼,另一部分却涉过茶河,迂回到敌人的左侧。
此时,在高陇的宛希先已得知这股地主武装去偷袭县城,马上派一个连抄近路来追赶拦截,而自己则带另一个连随后跟进。但他们的愿望落空了,因为一直没追赶上。
天亮了,定宁寺的敌人开始下山进攻,此时埋伏在左、右两路的纠察队员突然杀出,使他们猝不及防,结果被打死了二十多人。二十多支枪也被捡了回来,真是大获全胜。
开始,这些地主被打懵了,还以为遇到了正规军,当搞清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纠察队时,胆子就壮了,立刻卷土重来。谭震林马上严阵以待,准备和这些地主拼个高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敌人的背后突然响起了枪声,接着还有冲锋号声。
原来是宛希先带着两个连的正规军从背后杀来。这一下,敌人的阵脚乱了,马上撤退。这时,谭震林看见机会来了,马上命令赶快追击。结果,这些地主武装被打得七零八落,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8)
一天早上,在茅坪的毛泽东听说工农革命军打了胜仗,心里马上轻松了许多。他刚进入工作状态,就听见贺子珍来说,有几个人要见他。
毛泽东说,自己腿不方便,叫他们上楼来。这些人上来,他一看,走在前面的是在步云山训练袁文才部队的陈伯钧,还有袁文才的部下周桂春。另一个是谁呢?穿着干净的军装,还有国民党的帽徽,但此人把帽檐遮住了眼睛,使他根本就看不清面孔。
毛泽东见到陈伯钧,第一句就问到了在步云山训练的情况,还和周桂春拉了拉手。这时那个穿军装的人却发话了。他的第一句居然是:“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呀!”
毛泽东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觉得奇怪,马上问那人:“你是谁呀,怎么叫我大哥?”
“我是润菊呀,为了找你,我走得好辛苦哟!”毛泽东一听,这声音的确是他弟弟毛泽覃的,而毛泽覃的小名就叫“润菊”。
这是父亲毛顺生在他三个儿子出生时的特意安排。为了让他们像花草一样只要有根就能生长,他给三个儿子都取了一个带草字头的小名来作为名字的“字”,所以,他把毛泽东叫“润芝”,毛泽民叫“润莲”,毛泽覃叫“润菊”。当然,后来毛泽东把他的“芝”改成了“之”,那就更有意思了。
那个穿军装的人听毛泽东一问,马上把帽檐往上移了移。现在,毛泽东终于看清了,此人果真是他的弟弟毛泽覃。惊喜之余,他马上觉得有些蹊跷,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从哪里来?”
毛泽覃马上说:“我从汝城来,是朱德军长派我来的!”
“你不是在武汉吗?怎么到了汝城呢?朱德是谁?他的哪个部队的长官?”毛泽东这么问,是因为在这之前,他根本不认识朱德,所以他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是国民党的军队派他弟弟来劝降,那就免开尊口了。
毛泽覃马上说:“朱军长是共产党的军长,是他派我来联络你的。”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弟弟不是国民党派来的,毛泽东终于放心,但其间发生了什么,他依然不知道,所以希望毛泽覃告诉他。
“我和你在武昌分手后,就被党组织安排在张发奎第二方面军第四军政治部任文书。”毛泽覃开始了漫长的叙述,“南昌暴动后,军长黄琪翔把政治部解散了,主任李世安要我们去南昌,结果很费了一番周折才到,这时暴动已经结束,我被安排在叶挺第十一军政治部任宣传干事。”他所说的李世安,就是秘密介绍叶剑英入党的那个人。原来他是黄琪翔第四军的政治部主任,所以趁方便也把参谋长叶剑英争取加入了共产党。
接着,毛泽覃就把他的经历详述了一遍,也就是革命军如何南下,如何在抚州整顿,如何在会昌决战,又如何在汀州顺江南下,如何在三河坝分兵,如何在潮汕失败,一一告诉了大哥毛泽东,把毛泽东听得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来,时而又走到窗前看着远方。
当说到潮汕失败的经过时,毛泽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兜里留下的半截香烟拿出来,点燃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股浓烈的烟雾。
毛泽覃比毛泽东小十一岁多,是毛泽东最小的弟弟。在毛氏三兄弟中,他们虽是一母所生,但性格却不尽相同。毛泽东刚毅沉稳,毛泽民忠厚精明,毛泽覃机敏聪慧。毛泽东去省城长沙念书的时候,毛泽覃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每天被父亲叫去放牛。
所以,毛泽覃从小就与那些放牛娃在一起,他喜欢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和小伙伴们练就了采草药、捉山鸟、捕毒蛇的本领。看到这些,父亲毛顺生很不高兴,认为这小儿子野性太重,要让他舞文弄墨,可能不太现实,看来只能是个舞枪弄棍的料了。
但毛泽东却喜欢他这个小弟,在假期回家,还和他一起进山,也教他识字学文化。
和大哥在一起,毛泽覃觉得很对脾气,他既是大哥,又是老师,还是知心朋友。所以,有什么话,他都要跟大哥说。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大哥的话他不得不听。
(9)
现在,毛泽东听了毛泽覃对南昌暴动南下失败经过的述说,终于有了一个对南昌暴动如何失败的全面了解。他心情很沉重,同时也在思考,他们失败的真正原因在哪里?在脑海中,他做了很多种避免失败的假设,但是都被他一一推翻了。也就是说,好像哪一种,都免不了要失败。
从当时的形势看,撤回广东,重新建立革命的根据地,争取苏联的援助,然后再进行北伐,这倒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可是能够实现吗?事实是不能。所以再完美的计划,如果不能实现,也是无用的。
也就是说,无论你采取哪种方式,是就地发展,还是南下广东,都免不了有国民党军队来围追堵截,最后兵力不足,打不过人家,依然是失败。
想到这里,毛泽东对自己带领三个师去攻打长沙,结果在半道上就被迫撤回,今天看来算是万幸。假如当时一切都顺利,三个师打到了长沙城下,又怎么样呢?动静越大,越要引来无数敌兵的围困。最后的结果是孤军奋战,不失败才怪呢?
这里有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中心城市和重要港口等,都是敌人统治力量很强的地方,你要去夺取,力量小了,根本就不可能。力量大一些,有可能攻下,但却经不起国民党军阀们的倾巢出动,遍地围歼。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这就得出一个结论,在革命力量还没有壮大之前,不能去留恋那些大城市。要革命,只能到敌人力量薄弱的山区,或者农村,去慢慢发展壮大,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毛泽东还有一点不明白,就是毛泽覃怎么又到朱德的部队里,他不是在叶挺的政治部吗,怎么又出现个朱德呢?
接着,毛泽覃就把自己从叶挺政治部又调到周逸群第三师政治部,之后又从潮州突围到澄海,再转移到茂芝,与朱德从三河坝撤退出来的第二十五师会合,全部告诉给了毛泽东。
毛泽覃说:“在茂芝,大家都没了主意,甚至有人提出解散。在这个关键时刻,是朱军长站出来,以最高首长的名义把大家拢在一起,然后对部队实行轻装,向粤闽边界转移,在一个多月里,才到赣南的崇义、上犹地界。”
毛泽东问:“这一个多月,就没发现敌情?”
“怎么没有?”毛泽覃说,“在福建安远县城,部队刚消灭一股土匪,就被钱大钧的十八师包围,损失惨重,致使原来的两千多人减少到一千多人。”
“那后来呢?”毛泽东急迫地问,“后来的敌情怎么样?”
“后来没有太多的敌情,但沿途要遭到土匪的袭击。”毛泽覃说。“更其严重的,是没有吃的,有人拖枪逃跑,到了天心圩。朱军长对部队进行了整编。”
“跟我们遇到的情况一样嘛!”毛泽东感叹道。“你给说说,他是怎么整编的?”
毛泽覃说:“部队到了安远县的天心圩,对不愿意再往前走的,发给路费回家,最后把部队整编为一个团。到了信丰县的大余镇,有人违反纪律吃饭不给钱,还拿手榴弹威胁,朱军长下令枪毙了两个肇事者,以整顿军纪。到了崇义县的上堡,部队又出现违纪现象,朱军长决定对部队进行整训。”
“哦,你们的朱军长还真有两下子,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呀!”毛泽东感叹道。
毛泽覃继续说:“朱军长不光打仗很在行,做思想工作也很有一套!”
“是吗?”毛泽东惊讶地问,“举个例子呢?”
毛泽覃说:“在茂芝会议上,大家面临着解散的危险,在天心圩,又面临这种危险。可是在大家正面临选择时,朱军长却站出来先讲了话,然后大家就放弃了选择。”
“他讲的什么呀?”毛泽东好奇地问。
“他说,中国的大革命失败了,我们的暴动也失败了!但是我得向大家说明,一九二七年的中国革命,好比一九〇五年的俄国革命。俄国在一九〇五年的革命是失败了,但到了一九一七年,却成功了。中国也一样,革命是失败了,但它是暂时的。因为中国也会有一个一九一七年。”
“说得好!”毛泽东称赞道。
毛泽覃继续说:“他说,只要我们能保存好革命的实力,我们就有办法,你们应该相信这一点。所以,请大家三思!我可是要革命到底的,一直到革命成功。因此,要革命的,就跟我来,不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强!”
“哦,你们这个朱老总,还真有些办法!”毛泽东不得不佩服道。
(10)
接着,毛泽覃把他们从安远撤退一路走来生活非常艰苦的事告诉了毛泽东。还说,部队发生波动的主要原因就是没吃的没穿的,即使在天心圩整编后,到了大余,还是有违纪现象,即使在大余枪毙了两个肇事者,到了上堡,还是有人在违纪。
怎么办呢?在朱德和陈毅的共同商议下,开始对部队中进行系统的思想教育,然后又千方百计想办法解决部队的给养问题。后来终于想出了一个“借鸡生蛋”的办法,与范石生的第十六军进行“党外合作”,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听编不听调,这才解决了给养。
毛泽东听到这里,马上问道:“你们被编进了多少人?”
“范石生是朱军长的同学,他肯定希望我们编进去后就是他的部队了。关于这一点,朱军长很谨慎,开了几次会议进行讨论,大家认为,在保持共产党领导的前提下,可以让他收编,否则就免谈。”毛泽覃说,“其实我们连一个团的人都不够,但是为了多要物资,朱军长报了两个团的编制,把井冈山这边过来的一支部队也算上了,又编成一个团呢!”
“井冈山的部队?他们是这样说的吗?”毛泽东很惊讶地问,他怎么不知道这个情况呢?
“是的,他们是从桂东那边来的,有一个营的兵力,与我们汇合了。营长姓张,叫张子清。”毛泽覃说。
“是吗?我的个天哟,我还以为他们上天入地了,让我永远也找不着了,原来他们在那里!”毛泽东惊呼道。
接着,他把在大汾遭伏击与张子清第三营失去联系的事一说,大家都全明白了。原来张子清第三营在黑暗中突围,把方向搞错了,本来是向西北,却去了西南,这样就越走越远,走到了桂东地界。继续往前走,就到了信丰一带,和朱德的部队撞上了。
这就把共产党最初的两支部队,促成了第一次会师。
现在,毛泽东听说,张子清第三营已在朱德那里,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而且马上意识到朱德派毛泽覃来井冈山的目的了,那就是互为犄角,共同革命,为打开一个新的局面争取更大的力量。
毛泽覃说:“朱军长在报纸上看见,国民党的宁汉战争爆发了,估计在上堡可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时间,所以就派我来联系你,希望我们以后加强联系,共同奋斗,以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对,应该这样!”毛泽东高兴地说,然后又问道,“张子清他们也在上堡吗?”
“没有,他们拿到新的装备后,准备回井冈山来,我就是随他们来的。但到了安仁,他们听说你们这边的部队攻下了茶陵,也就往茶陵那边去了。我听说你没在茶陵,就往这边来了。”毛泽覃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毛泽东笑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得弄几个菜招待一下你这个朱军长派来的信使哟!”
当天晚上,毛泽覃就在八角楼里和毛泽东同床,兄弟俩又整整谈了一宿。
第二天,毛泽东把贺子珍找来,要他去与袁文才联系,把毛泽覃安排到乡下去帮助建党。袁文才知道后,和龙超清商议,决定把毛泽覃安排在靠近砻市的乔林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