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不久前还热闹异常的婚宴现在只剩杯盘狼藉。
“爸，妈叫我们走快点，车来了，要赶紧回去了”我朝落在最后面的父亲喊着。
“哦，来了”父亲愣了下，不再踌躇，小跑两步向我赶来，同我并肩离开了这个宴厅，临走前，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2017年5月19号，那一天，是我姐姐结婚的日子。
01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今生该得到父亲所有的宠爱。
可父亲却觉得今生仍亏欠了姐姐太多，太多。
2002年，在深圳独自打拼了一年多的父亲把母亲和我接到了深圳，迫于生活压力，姐姐被独自留在了老家，交给奶奶带看，那年姐姐只有11岁。
几年过去，本乖巧懂事，成绩拔尖的姐姐，变了许多。
成绩一落千丈，沦为班级倒数。电话里也不再像最初的时候会啜泣的喊着想爸爸妈妈，现在除了向母亲要钱时会不耐烦的听母亲唠叨两句，其余时候的电话是一概不接。
母亲电话里听奶奶说姐姐在学校里抽烟谈恋爱时，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多年的愧疚之情被怒火冲的七零八落，恨不得立马赶回老家要对姐姐一顿抽。
晚饭的时候，生性木讷的父亲听着母亲在餐桌上数落着遥在老家姐姐的不是，一语不发。
“要不，现在就把丫头也接到深圳来吧”
许久，父亲终于开了口。
“接什么接，你现在还欠着钱你不知道，接来了吃什么，一家去要饭好不好！”
本就有着怒火的母亲再次被点燃，向父亲低吼着。
我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本来那年之前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母亲本打算钱再多些的时候接姐姐来深圳，学校都已经考察好了。
可那年父亲禁不住创业的诱惑，不甘一辈子打工，瞒着母亲拿着家里的积蓄与人合伙做生意。等母亲发现的时候，合伙人已经跑了，父亲多年的积蓄只换来阳台上六大桶废油。
那晚母亲哭的很伤心，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废油一直流着泪。从不抽烟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只抽着烟，自从那次，本就不善言辞的父亲话更少了。
我知道父亲从来没有什么野心，他瞒着母亲偷偷去做生意，也只是想我们一家快点在深圳团聚。
一直愧疚的父亲突然倔了起来，和母亲吵了几次，就是不妥协。那年夏天，初中刚毕业的姐姐最终还是被接来了深圳，那年夏天，我们一家在深圳真正的团聚了。
02
2016年3月。
相亲多次的姐姐终于和母亲摊了牌，她早有心上人，不想再假模假样的去相亲了，她们在一起三年了，现在想嫁给他。
于是隔天中午我在餐厅见到了姐姐所谓的非嫁不可的那个男人。
年龄在三十一二的样子，身材倒是高大，头发一看就是刚刚所剃不久，显的人特憨。有点胖胖的脸，肚子凸起。一进餐厅就笑，聊了不久，母亲的一张脸已经黑的快要反光了。未来姐夫的脸上仍是傻傻的笑，虽然我能觉得他笑的有些许的尴尬，但好歹还是努力保持着憨笑。
未来姐夫32岁，比姐姐大了六岁，老家湖北，家里父母农村的，无房无车无积蓄，再加上年龄的扣分，母亲的脸不黑才怪，也难怪姐姐和他谈了三年都不敢和家里讲。
父亲倒是挺满意的，因为几次接触下来，他看出未来姐夫是真的憨厚，这很重要。姐姐性格随母亲，比较强势，万一也找个比较强势的男人，即使热恋中彼此会相安无事，但今后结婚也说不准会摩擦不断。
更重要的是，我们都能看出，姐姐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对于父亲来说，这就足够了。
有了姐姐，父亲和我的劝说，母亲终于是让步了。
之前姐夫和姐姐是一个单位，工作三四年了，工资还是只有五千。母亲芳华，他不换单位就别想娶我女儿了，我宁愿当一辈子的恶人，也不可能让我女儿嫁给一个工资只有五千的男人。
姐夫不久就辞职了，兜兜转转找了一圈的工作，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还真找到一个工资近两万的新单位。
劝了许久，母亲终于勉强点头。姐姐掏出了多年的积蓄加上母亲给的20万凑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姐夫没积蓄，负责房子的分期付款，房产证填两人的名字，家算是安上了。
03
2017年5月19日，结婚当晚。
杯子里的酒溢出了少许，姐姐挽着姐夫的手站在席边，姐夫一边添酒，一边招呼席上的人多喝点，而父亲只是呆呆的笑着，真正令人醺醺的，也许不是那淡若白水的杯中之物，而是回忆，以及回忆蔓延到席间的情意，笑的眼，红的脸，飞扬的话语，回旋的美意。
父亲酒量很好，等闲几杯，莫说喝醉，连微醺都不到。但我分明看出刚刚在台上的父亲，垂下的左手和苍老的面庞都微微颤抖着，眼眶也些许的泛红，看的出父亲在极力控制着，扬起的嘴角一直努力着扬起，在今天这个日子，父亲只允许自己露出笑容，不可以有其它的表情。
哪怕此时父亲的笑看起来有些凄凉，有些心酸。
我一直觉得父爱都是含蓄的，哪怕明明很在乎，明明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父亲应该很羡慕母亲吧，羡慕母亲此时可以在席上拉着姐姐的手光明正大的留着眼泪，任由姐姐抱着安抚着后背。
“小娟性格有些硬，往后你还要多照顾照顾他”
父亲端起酒杯和姐夫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