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电影《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主人公瑞奇的故事让我想到了卡夫卡《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这部惊世之作看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感受都很不同。作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家，卡夫卡敏感，腼腆，孤独，纠结，怯懦，自闭，他用写作来发泄自己身体里暗流涌动的激情，文笔又极为冷静克制，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地剖析着命运中的苦难和不幸。格里高尔似乎是他的自我投射，那只变形的甲虫，不止是荒诞故事的主人公，更是他内心异化的幻影。
作为一个保险业的小职员，卡夫卡跟我们一样过着平庸卑微的生活。内在的不甘心促使他寻找生命的亮色，默默写作又不敢发表，如同《变形记》中的主人公格里高尔内心充满了焦虑和不满，但又无法表达。他背负着养家的重担，原本是父亲生意失败留下的债务，他却不得不努力工作维持全家的生活。虽然极为辛苦，格里高尔还是很享受家人对他的依赖。能够给他们安稳富足的生活成了所有的动力，他自己没有什么花销，但爱好艺术，喜欢音乐，他制作精美的相框，还省下的钱还给妹妹买小提琴，让她可以好好学习考音乐学院……
工作对格里高尔来说是一种机械性的习惯，也是他活着的唯一价值。虽然他极为厌倦长年奔波在外，每天早上必须准时去赶火车，如果迟到就担心被扣奖金甚至丢掉工作，变成甲虫后的那天早上，格里高尔惦记的第一件事仍是闹钟过了时间，要错过火车了，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做好上班的准备……虽然已经变成了甲虫，但依然无法改变他自认的使命。
变成甲虫后，全家从惊恐到嫌弃，格里高尔终于体会到没有自身价值的痛苦。父亲的凶狠打骂，母亲的哀怨泪水，妹妹从最早悉心照顾，到最后提出抛弃他，亲情在金钱物质面前变得寡淡和不值一提。似乎他未曾做过什么值得他们在乎的事，留给家人的只有耻辱。刚变成甲虫时，他还没有自暴自弃，试图与家人沟通，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美好愿望。在别人心里他就是一个怪物，丧失了劳动力，对这个家就不再有贡献，反而带来麻烦和困扰。当妹妹说出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哥哥，因为如果这只甲虫真的是哥哥的话，一定会消失不再给他们添麻烦。也许格里高尔的死是因为他的心先死去了。令人难过的是他的离去让一家人如释重负，笑容满面地外出旅游，美好生活重新开始……
每次读到结局都为格里高尔的付出不值，觉得社会和家人都太对不起他。但最近常看到许多疫情中的故事，形形色色的人面对困境不同的心态和做事方式，让我越来越相信，每个人的生活其实都是自己想要的样子。某种意义上说格里高尔虽然享受着家人对他的需要和尊敬，但他从心底里怨恨着自己的工作，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变成甲虫后的日子应该是他曾经希望的，呆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不必面对恼人的上司和客户……当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变形，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变成甲虫的隐喻，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意念变体。用筑起的坚硬外壳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如果外部世界影响我们，多半源于内在的不安和脆弱。格里高尔念来了他自己的结局，即便这不是他真想要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要相信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我们无法左右外部的世界，但可以调整自己。价值不应该是别人给我们贴的标签，而是发自内心地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无需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