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不是我们的专长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奇迹,你所经历的,你以为忘了的,都深深印在灵魂里。只要你想,它便会从深处翻涌而出,不过那需要勇气。不过有的人好像向来不缺乏这种勇气。
她,是一个骄傲甚至自负的女孩,她不太懂跟人相处之道,她不喜欢人群,对独处情有独钟。
今晚她和我在一起,看得出她心情很不好,于是提出一起喝几杯。
她自己带了酒,我拿出杯子,给我们两个添上。她看着我,我们才认识不久,于是她给我讲了故事。相对于熟人,我们好像更倾向于向陌生人诉说。
她的童年生活是在一个小村落里面,并不是民风淳朴,至少,她感觉到的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可能是三岁或者四岁,正是刚刚开始记事的年纪。
从小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母亲的形象。她和父亲一直都是两个人生活,父亲和邻居也从来没有向她隐瞒过,没有什么妈妈去了很远地方,也没有别的隐瞒,他们让她知道的是赤裸裸的真相。“也许现在我该感谢他们这样做”她这样说。
看吧,回忆就是一个巨大骗局,它让你感觉有些事情从未发生过,却又让你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起。
那天,她以为她忘了那天。一群“好心”的邻居,看父亲是个单身汉,就想给他找个傻媳妇,那天村里来了个疯女人,他们把她锁在她们家屋里,父亲想去把门打开,可是他们玩笑似的拉着。
她当时只是愣愣的看着,根本不懂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邻居的大叔还笑得很开心的对她说:“妞妞啊,我们给你找了个妈妈。”
她并没有开心,因为她看到父亲脸色铁青,出于小孩子敏感,她知道不好的事要发生的,后来她应该是被吓哭了吧,因为那个女人在屋里一直叫。
说到这里,她又喝下一杯酒,我看出来她在强忍着什么,我只是给她添上了酒,继续听着。
再后来,她忘了是怎么解决的了,硬要说还记得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可能她爸真的生气了,把他们轰走,又把那个女人放走。记忆中,她应该还是在自己家里吃过了午饭。
她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件事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但是,家里的门把手的位置换了,它在提醒她这是真的,不是梦。
在多年以后,她回忆起来这件事,她曾经幻想过,也许大家是真的爱自己的,只是方式表达错了。
只是真正让人难过的是,我们常常将现实和记忆混淆。真的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让你感觉被爱的情节,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她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看起来毫不在乎。做出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反应。
“我也能偶尔听到他们在议论,我的性格很怪,我也懂,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这种事情就像是囚犯被烙铁在脸上印上的伤疤一样。它在那里,我知道不碰它就不会疼,可是忍不住,就像突然长出的智齿,舌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舔一下,再舔一下。”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已经乘不下泪水了。
我觉得我们可能都太爱自己了,所以很爱装,很会装着去爱别人。
她在生活中被大家说是很懂事的孩子,她想的吗?她也想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肆无忌惮的做一个调皮的,符合小孩子的形象。她也很自私,很自私,却要做出很无私的假象。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小时候一起玩的小朋友的母亲都会说她是“骗子”方言指心眼很多的女孩。“也许她是对的,我就是这样的。”她苦笑着,拿起酒杯,酒已经被喝完了。
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必回以凝视。同时,深渊就在那里,不管你去不去看它,你知道,它在。所以,我们渴望自己走的更快,忙的更多,以期可以忘掉它的存在。
所有的东西,重要的、不重要的,想要的、不想要的,全都有期限。就连那种能哭出声的悲伤也有期限。
所以,忘掉吧。我这样告诉她。她躺在沙发上,我给她盖上被子,收拾好了东西。
她突然说“你以为遗忘了的,它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于是我一夜无眠,敲下这个故事,心疼这个女孩。
善良一点吧,因为每个人都在与人生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