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在北方谈论雪,大抵是绕不开那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佳句。粉妆玉砌、分外妖娆的景象的确是我这种客居南方的北人难以忘怀的惦念。但身在杭城,那么需要絮言的除了雪,大概更绕不开另一个动人的名词——杭州。
杭州当然也是个很美的名词,美到当你只是闭上眼轻声呢喃它的名字,眼前都总是会出现一副烟柳画桥,鹤汀凫渚的图景。世上总有一些美超出了修辞,就好像本来是名词词性的雪和杭州却常常被人冠以形容词的色彩,虽不合文法却别有乐趣。
雪和杭州是两个不轻易碰撞的的名词,所以杭城白雪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在这个冬天,我幸运地和杭州市民一同,在杭城初雪的静谧里,透过纷扬的白絮用眼睛睥睨了人间无数。风起,云聚,烟生。当第一抹雪白在眼前飘过,便有种惊艳从心底直冲咽喉,化作赞叹。久仰,杭州雪。
地面一点点湿了起来,雪却没有积下的意思。裹挟着些许雨滴,雪下得越来越紧,似是不满于难以着色的柏油马路。或快步疾行,或徐徐走动,欣喜难以自持,又愧疚痛心于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里的羁绻情思。
鹅毛渐起,白纱如织,慢慢地,雪终于积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松柏、梧桐都戴上了素色的帽子,披上了雪的纱衣。学源街上的伞越来越多,不似阴雨天气的怨声载道,雪中的人群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男孩不顾冰冷揉着雪球,伺机做一个完美的恶作剧;女孩轻轻转着伞柄,看雪花在空中舞成一道漩涡;六号楼下店家的小孩儿带着毛茸茸的手套晃悠悠地跑出去,笑吟吟地去接一片片调皮的雪花……偶有微风吹来,地面上便飘起一阵阵薄烟,如梦似幻。
初见时的狂喜慢慢变成一种陶醉,我轻轻挪动步子,生怕惊扰了这片纯净。江南里的雪似乎更精致些,少了几分北雪的粗狂和热烈,却多了几分典雅的味道。雪花打着旋儿落下,布满了路边的植被,无论是针叶林还是常绿阔叶林。于是青葱隐在雪白里,含羞掩面。哪里只是郁郁的青葱,明明还有红瓦灰墙、兽角飞檐,还有断桥苏堤、虎跑龙泉,还有温其如玉、温婉静好……那么多世间静好以雪为饰,美于纯净。
夜终于悄悄地来了,一排排橘黄色的路灯从眼前延伸到看不到的长街尽头。我合上伞,抬头看向那抹暖暖的橘黄,颇有一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踏实与温馨——就像那种在下雨迟归的夜晚,狼狈地狂奔之后终于看到家中一盏昏黄时的安全感。于是沿着延伸向远方的昏黄继续行走,雪花打湿了发梢、睫毛、耳垂,飘进了围巾、棉衣。碰触、融化,一缕冰凉透进肌肤,身体微微打颤。
雪落,雪积,雪化。好景不留人,次日在化雪天气里哆嗦地不能自已的我有点惋惜。赏过杭州雪,归期将至,我竟有些不舍,生怕走后错过下一场烟絮。然而毕竟归心似箭,加之母上大人又百般催促,于是提早收拾好东西,静候别离。
终于到了回家的日子,我拉着旅行箱在车站的熙熙攘攘中各式穿梭后,终于检好票,懒懒窝在硬卧的床褥上。流光易逝,刚刚初见,已是初别。还好,我带着满目的山水而回,还有一片杭州雪。一方土地上能找到的最朴质动人的感受就是这般吧,既不浮躁,也无喧嚣。
小桥流水,青衿素女;兽角飞檐,灰瓦白墙;青松翠柏,月桂照叶;细雨微濛,轻烟薄絮……水墨青花的意与纤尘不染的纯,我谓之:素白烟,昏黄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