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单身久了,荷尔蒙作祟已经到了蒙蔽视觉的地步,才会将这一整个路口的女孩都看做是美女。
纵然学校的男女比例一直维持在三比七的和谐状态,也从来不乏面容姣好或身材娇娆的女生,但是像今天这样的盛况怕是从未见过,我拍打着自己在冬天就变得沧桑的颓唐脸皮,被烤羊肉串的烟气熏了个正着,烟雾缭绕的模样到似有了仙境的感觉。
而透着烤肉氤氲的雾气,甚至连正在翻滚烤叉的大娘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温柔的神采。我把头向右撇开四十五度角,在真实世界中,大娘毕竟还是大娘。
如果我将视角向左旋转一百八十度,在马路对面的烤鱿鱼摊位上有一位穿着轻薄黑丝的窈窕女生——这种温度下还穿黑丝的女孩大多是值得进行审美的。刚刚那一撇我就注意到了她黑色的羊绒小披肩和自带起风效果的小短裙,黑长直的秀发将本就充满魅惑的背影衬得更美好了。冬天的厚重季节里,她却依旧潇洒,比如那仿佛盈盈一握的腰肢——嗯,果然是盈盈一握,一看她身边一米九几的大汉将手搭在那里就可以估摸出大致的比例了。
上述都是之前看到的,我不敢再回头。似乎刚才放肆的举动被那位大汉注意到了,不知是否是做贼心虚,总之他眼神很不错的样子,应当是在瞪我。而最后流连的一眼,却似乎见到了女孩掏鼻屎的动作。所以我只好老老实实的,透过大娘的身影,仔细盯着后面那位买麻辣烫的妹子。
那位妹子的身形也算瘦削,不过稍显高挑,估计有一米七的样子,侧颜很是清丽,眼睛忽闪忽闪的时候我都能看到那颤动的眼睫毛,一看就知道是我喜欢的那种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惜她戴着帽子,故而看不出发型,我的视线只得从眉间慢慢的向下临摹,不过只有侧脸也很难断定评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有小巧而傲人的鼻尖,脸型应当是标志的瓜子脸,还有很明显的喉结——啊……原来是男生啊!
正巧他转头张望,我来不及掩饰,两人的视线便撞上了,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在那一瞬间又低下了头去,显得有一丝慌乱与羞涩——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诚实如我,还是要如实记录这一切的,还好我直男的本性在内心中发出怒吼:咱都是大老爷们,你丫的害羞个毛线啊!
看得貌似很仔细,却总觉得有些问题。经过上述的经历,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视觉似乎面临着失灵的风险——两性上的、审美上的、生活上的多元性失灵。
要说我的眼睛肯定算不得好,近视度数不高但是有点散光,若是摘掉了眼睛,世界都会变得朦胧而美好。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奉劝大家,带点散光的近视还是值得尝试的,所有的灯火都会因此自带神秘而美好的光晕、月亮都是两圈的、星星是放射状的……总而言之都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当然,无论如何脱了眼镜后生活就会面临着或这或那的问题;反之则还算能看个明明白白,虽然如今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不然怎么会把汉子看做妹子呢?再不然眼神又怎会如狼似虎到令人家的男友愤怒呢?
“小伙子,看你眼神不太好的样子,多吃点羊肉补补,多的这两块钱算是大娘送你的,趁热吃啊。”大娘和善得紧,按斤论两的羊肉都多给了我足足两块钱,尽管搞不清楚羊肉是不是对眼睛好,但是孜然的气味带着肉香“刺溜”钻进鼻子里,我也就没办法多想了。
“城管来啦!!”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顿时一整个路口的流动摊贩都快速的动了起来,烤肉大娘也不紧不慢的说:“小伙子让一让。”然后用帅气的翻身上车,一个急转弯就逃走了。一堆付了钱的学生便追了过去,好在过了半个街区后就是这些城管的辖区之外,他们也会继续艰难的营生。
但是,我在路口发呆了半晌(主要是追逐若干个窈窕的背景),却没见到什么城管的车辆,倒是有几辆日式的小车、一辆宝马外加911路公交车开过,莫非现在的城管都是开着私车或者坐着公交来执法的?
回寝室的路上遇见了熟人小白,正骑着车龟速而过,我见到了她,她眼里似乎没有我。通常这种情况下的相见最为尴尬,默不作声显得太过冷漠;而高声呼叫引起注意又有点不雅而粗鲁。总而言之,我在她经过的时候开口相呼:“小白!”
“Hi~”
再普通不过的打招呼了,往往擦肩而过时都会如此浅浅的招呼,再加上彼此的微笑,便是一次完美的轻度社交。不过,问题是,小白并没有回头,就这样直直的骑车远去,反而是路人甲——一个小麦色的女孩向我打了个招呼。
我不得不陷入了困扰:那到底是小白吗,我会不会是认错人了?这位女生我认识吗,为何向我打招呼?如果视觉犯了错误,能否酝酿一次意外的邂逅呢?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擦肩而过。想了很久她是谁,印在视网膜上的身影却无法呼应相对的记忆,我只好放弃了。只当是自己没有认出来她,或者是这女孩子误将我认作了别人。
或者!这是一次有趣的搭讪!我如是自恋的想到。嗯,这种事情在脑子里意淫一下就好。
这样子就不得不谈到了外貌问题,就像男性一直在追逐漂亮的异性一般,女生也自然偏爱颜值较高的男性。当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如此肤浅之后,我就不得不关心起自己的长相来。当然代价是深沉的自卑感。
不要说男生这样很娘,当年抓拍偷偷对着镜子顾影自怜的人的实验结果似乎是男性居多的,就像是不少男生也开始光明正大的自拍甚至用上了美颜相机一样,男性还是需要外表上的自信的。
而按照审美来说,我的脸始终肉嘟嘟圆乎乎的,又算不得是可爱的娃娃脸,细细看的话左右两边还有点不对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趴着睡把脸压歪了;就算曾经痛下苦心减肥,体重倒是减了二十来斤,光看脸的话愣是瞧不出来,不由深感脸大吃亏之苦。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是算不得“帅”之一词的,高中三年之后我也逐渐接受了这一个事实。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赐尊容也便泰然处之吧。
但上大学之后就发生了些许变化,算是被别人提醒的——竟然有异性夸我“帅”了!
我自然是当做一种嘲弄而不加理会的,直到收到了情诗之后才发觉情况不对。这时若对比与高中的照片,可以发现我的眼睛似乎变大了点,脸型似乎也没有那么圆润了,但骨子里还是我这个人。
是啊,骨子里还是我这么个人,皮囊竟然自作主张的变化了;同样的一个人,竟然因为皮囊的变化而开始受到了喜爱,肤浅,太肤浅了!
仔细想想,是当时的我太肤浅了,活该单身。本身就是物竞天择之事,况且每个人也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吧。就像此刻的我一样,每每在食堂寻找“美好”,搞得保安大叔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贼。
啊啊,回到关于我“帅”的话题上,总而言之,多亏了这幅皮囊,我得以被选中参与了话剧比赛,出演一个小流氓。于是乎我正确认识到了自身的外貌定位,虽然导演一直嫌弃我作为小流氓太过“正气”,不够猥琐、怂蛋、二货,但每次被这么埋怨,心里倒还是蛮开心的。
演戏的时候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何种程度上释放自己、也就同样可以反过来伪装自己——我们真实的活在舞台上,却是披上了一层掩盖本性的皮。就像是那位饰演八十岁老奶奶最后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女生、就像是那位最初被要求扮演“发情的猫”的编剧……我们很努力的活在情境中,同时,为了足够逼真,便要带足妆容,投入所有的情绪。哭泣时要用力,大笑时要夸张,否则怎能演得好、又怎能博得观众的掌声呢?
于是我被贪玩的化妆师涂上了绿色的眼影和大红的唇膏、贴着双眼皮贴、勾勒了深浓的眼线,带着一头的发胶,上台了。
我是近视,台上禁止戴眼镜,我也懒得找隐性眼镜,便在朦胧的不真切中走完了整套流程。
你们看得见我吗?我看不见你们呢。
无论是台下的观众还是台上的对手,我都是一概朦胧,只有剧本牢记在我心中。什么时间挥手,什么时候耍贱,舞台的调度与适宜的音量……我,算是当好这个小流氓了吧?
你认出我是这个小流氓了吗?很多同学说:视觉上并没有。
于是我珍藏起了自己的定妆照,未来也可以告诉别人,我还有这般面目。尽管辨认不出、纵使虚假扮演,这总归依旧是我的一部分,从这点来看,要是把我这一容器当做是“小流氓”的载体,我倒也是会觉得欢喜。这些,都是我乐于展现的“我”,都是美好的光影。
似乎是很洒脱又健康的言论,像是对于多元自我的热情接纳,但是之后,我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比方说晚间看到的那位面容清秀姣好的男生,如果起初的观感来源于对于外表的吸引,那么性别问题是否还重要?比如说,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喉结,只是看到她的侧颜与对视后的羞涩,说不定回寝室后还要骄傲的宣称有一个美女对我感兴趣呢。
当然不能过多的讨论这个话题,否则未来的女友会不开心的。
重点是:我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什么啊?片面的人性、厚重的伪装,真实的碎裂的空间时间的交叉点。倒不如摘掉眼睛,还世界一片朦胧罢了。
因为我只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以及这个世界想给我看到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也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随后呢,其实也还好,最多在看见一个女孩时多想想:她是不是男生、有没有男友、挖不挖鼻屎、化的妆有多浓……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