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茶馆(二)

  终于安静了。

  可事实上并不安静,坐落在龙川河畔、老街旁的小楼,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是不断的,而更不好的是,不远处有个拦水坝,水倾泻而下的激流声,像是下雨,又像是调错频率的电台。

  又是夏长聆:“这就是你要的安静啊,你看这水,像电钻一样,听得我烦躁。”

  余生说:“瀑布嘛,本来就该这样。”

  或许没人见过安静的瀑布,但余生见过。

  开始装修了,邻居都很好奇他准备装修什么。他们看余生总是保持微笑,跟着忙前忙后,觉得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所以也没有去问他。

  “不就是奶茶店嘛,现在奶茶生意这么火爆。”

  不必理会,余生还是跟着忙,把自己想要的室内装修出来。

  太阳每天都会悄悄往南走一点,于是所有的都跟着往南走,大雁、温暖、落叶、风……只有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余生故意把牌匾遮住,他终于活跃了一些,在一旁写到:第一位猜中牌匾者,可得本店长期至尊会员(VVIP)优待。然而他又闭着门,不让探望里面装修的什么。

  这其实是夏长聆出的主意,来来往往的人留下很多名称——

  宠物店?奶茶店?书店?快餐店?饭馆?服装店?精品店?蛋糕店……

  直到有一天赶集,余生准备揭开牌匾,许多人都集在门口,期待有自己的答案。夏长聆假装路过,假装问了余生的名字,然后大笔一挥:

  余——生——茶——馆

  小孩子们闹着:“我还以为是玩具店呢!”

  学生们笑着说:“这年头还有谁开茶馆啊?”

  年轻人互相猜测着说:“既然都叫茶馆了,肯定有奶茶吧!”

  中年人轻蔑地说:“喝茶?随便找家店都可以喝,我们这里还是苔茶之乡嘞。”

  老年人背着手摇着头说:“我家里的茶都装不完了,有哪样稀奇的。”

  牌匾揭开,有人惊呼,有人叹息,有人苦笑:“我早就说是茶馆嘛!”

  也有人质疑:“骗人的,你们两个肯定认识的。”

  余生也不理他们,拿出一块铭牌说给夏长聆说:“恭喜这位先生,获得本店的至尊会员,凭此牌可以长期免费进店消费哦。”

  然后两人又故意在那鼓掌,其他人也若无其事的跟着鼓掌。

  余生当然不会让大家白来,他早已准备好许多小零食、小礼品赠送给那些参与过猜牌匾的人,路过的人也可以随手拿取一点水果零食。

  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人们都好奇的踏进店,迎面就是一座大屏风,屏风上从左到右共四幅画。

  第一幅左边伸出一丫枯枝,上面还覆有一点白雪,枝头下,是开放着的淡淡的梅花,梅花右边,是随风婀娜的柳条。

  第二幅画左边接着上一幅画的柳条,柳树下是含苞欲放的荷塘,荷塘右边是钓鱼的老翁。

  第三幅画在老翁的背后,树上挂满了硕果,树的上方是明亮的月亮,月亮下是扫叶的老妪。

  第四幅画寒风吹扬着落叶,裹着围巾的恋人正牵手漫步着,一旁的小孩拿着还残留雪的一丫枯枝,向右边招摇。

  屏风两旁,是各种各样的茶壶,有的翘着小嘴,有的撇嘴一笑,有的抿嘴不言……壶嘴正冒着热气,茶壶旁围着各种各样的小杯子。

  如果小孩子不喜欢苦茶,那么可以加点糖;如果渴人觉得杯子太小,可以换个大杯;如果生人喜欢安静,可以竖起桌上的屏风;如果游人想歇歇脚,可以稍微往里走,那里有倚靠;

  屏风后面,是正在煮茶的人,有时候是余生,有时候是其他人。看着周围的圆桌,它们并没有整齐排列,而且随意出现,但又就有足够的空间供人们活动。

  余生没有选择老式的暗黄色调,他喜欢百花齐放,因此他精心选了许多绿植。

  绿植是一定要有的,看着绿植,就像是茶叶看到了朋友、回到了老家。余生喜欢抚摸着那些叶子,它们修长圆润,小巧精致,粘人可爱,能给茶馆带来一点清新。它们是茶叶的朋友,余生自然会邀请它们陪同茶叶一起,在墙边的架子上,在茶桌的中心,在角落里,在茶罐旁,在能看到的地方,不经意间总有一棵小小绿植在悄悄地盎然生长。

  走到后门,有两条楼梯,如果不想在一楼喝茶,或是想安静些,可以直接从楼梯上去。二楼是书香的,是安静的。四周墙柜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一些工艺品,它们安静的在那靠着,舒适着,即使岁月悠久,也不见尘埃落定。余生隔一段时间就会擦去它们身上的灰尘,褪去疲惫,展现笑颜。

  走到一个书架,上面没有书的分类,而是只有三个字——夏长聆。是的,是他要这么做的,里面的书都是一个叫夏长聆的人写的,有的只有图片,有的满是文字,而书中的字全是用笔写的,是夏长聆的笔记。他说自己家里放不下了,就放在你这吧,万一有人喜欢看呢,但不许别人带出去。书架中下层是一筒笔,和正在写的、没写的本子,如果想写什么,那就拿着笔大胆地写吧,绝不外传。书架下层是各样式的毛笔,笔墨纸砚都齐备的,如果想写,自己洗笔倒墨。

  其他书架都是很普通的书,“夏长聆”书架对面,是一块照片墙,上面的照片有余生拍摄的,也有夏长聆的,更多的是来自不同的地方的人留下不同地方的照片。可以看到山顶的阳光,海边的浪漫,活泼的猫狗,雨中的行人,大手拉小手……余生给这面墙取名为“无名书”。

  茶桌有各种颜色形状,不必说多边形形圆形这些常有的,至于“葫芦”“五角星”“‘井’字形”“莲花”等等形状了,它们就像处在公园里,吸引着它们的观众。

  茶座上,镂空的书架隔开,若想看看书,便可随意抽取一本观看。如果想喝茶,那就在桌上按几下,不一会就有人端着茶送来,有时候是余生。

  余生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专用的炭火炉,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在二楼窗边,靠着椅子,抬起一条腿,缓慢提下茶壶,倒茶,喝茶,窗外是看不完的云朵。

  余生除了应酬,几乎全年都待在茶馆里,他是老板,他很爱他的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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