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张千疮百孔的网,漏掉我们所有的梦想。
01
广州的夜晚星星总是很少。陆森坐在第28层的露天咖啡厅,对着霓虹璀璨的城市发呆。车辆川流不息,人群步履匆匆,他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他记得陈玫喜欢北城繁星满天的夜晚,那时年少的她眼睛像星星一样会发光。
耳边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陆森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郑可。长发随风轻舞,妆容淡雅精致,一袭蓝色的连衣裙显出无尽的温婉,再无年少时的稚气与跋扈。郑可伸出手:“森哥,好久不见。”陆森坐起身,不禁感叹:“你长大了,可可。”郑可微笑,看一眼胡子拉碴的陆森调侃道:“是啊,你都老了呢。”
深夜的天台渐渐冷清,不知名的乐队在舞台上轻唱着《董小姐》,歌声弥漫在夏至的夜风里,无比深情。
陆森递过一支黑兰州:“来,尝尝我们的兰州。”郑可接过,缓缓点燃,猛吸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她自嘲般的笑笑,低头熄灭了烟:“我已经很久不抽烟了。”顿了顿,她看着陆森的眼睛说:“森哥,陈玫要结婚了,你走吧。”
陆森愣了一下,沉默着燃尽了手中剩余的烟。半晌,他叹了口气,走上舞台与歌手们耳语一番,然后拿起吉他,指尖划过《张三的歌》。郑可在这熟悉的旋律里忽然想落泪,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少年时代。
末了,陆森走下来:“可可,带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吧。”
02
北城在很远的北方,是郑可长大的地方。北城的孩子都有北风一样狂野的性情。那时的郑可是个沉默而叛逆的孩子,她并不属于北城。父母的离异后,母亲带她来北城谋生。她讨厌北城肆虐的风沙,也讨厌北城狂躁薄情的人们。
遇到陈玫时,郑可12岁,上小学六年级。因为得罪了班上的小霸王,放学后被一群小混混围在了校门口。17岁的陆森是那时是声震北城的流氓头,被那群小混混叫去助阵。那天的郑可扎着马尾辫,穿着宽大的校服,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瞅准小霸王的头,抡圆了胳膊一书包甩过去,小霸王嗷嗷直叫,那群小混混愣了一下,便骂骂咧咧地围了上去。陈玫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从马路对面的中学走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便跑过来推开人群,拉起郑可的手说:“不许欺负我妹妹。”郑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漂亮姐姐,陈玫冲她笑笑,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递给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拉着她匆匆离开。
许久以后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陈玫认真地说:“你那时倔强的样子真惹人疼。”
也是那天,郑可知道,陆森放走她们是因为他喜欢陈玫。
那天起,学校里再也没人欺负郑可。每天下午陈玫都会在校门口接郑可放学。那些夕阳西下的午后,陈玫带郑可逛遍北城的大街小巷,吃麻辣烫、糖葫芦、烧烤,淘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快乐洒脱的陈玫像一道光,照进郑可黯淡无光的生活里,熠熠发光。陈玫时常会揪着郑可的脸说:“可可,你笑起来真漂亮,一定要快乐。”
郑可上初一的时候,陈玫高二。
郑可怕黑,每天晚自习后陈玫便送她回家。郑可一度很羡慕敢独自走夜路的陈玫,直到有天夜晚郑可无意间回头看到不远处陆森跟随她们的身影。
那年北城落下第一场雪,陆森抱着吉他坐在学校门口的石凳上,周围一群小跟班晃悠着起哄。陈玫牵着郑可出来的时候,陆森低下头,刘海遮住眼睛,他拨着琴弦轻轻唱:“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片大片落在陆森的碎发上,郑可突然发现,不管陆森在别人面前多么桀骜叛逆,不近人情,在看到陈玫的时候都会瞬间温柔起来。
那晚,陈玫成了陆森名正言顺的女朋友。陈玫在郑可耳边呢喃:“可可,他追了我整整两年,从不打扰我,只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妈常年在外工作,家里只有我自己。对父母而言我似乎可有可无,只有在陆森那里我才有存在感,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也会感动。”
很久以后郑可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当时陈玫料到今后她和陆森会经历那么多心酸,她是否还会那般义无反顾。
03
回到住处,郑可接到陆森的电话,陆森说:“有件事还是告诉你吧,秦楠出狱了。”郑可走到阳台,看着稀疏的星辰说:“都过去了。”
距陈玫的婚礼还有一周,陆森整日躲在宾馆不出来。郑可则犯难不已,她不想让陆森遗憾,但又怕陆森会在陈玫婚礼上出乱子。她也不敢告诉陈玫陆森来了,毕竟,他们已经七年未见。
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能让回忆面目全非。就像郑可如今再想起秦楠,竟也没有了当初撕心裂肺的酸楚。只是时隔几年,最后一次见面时的绝望依然清晰。可是生命中会有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会遭遇无数维护与背叛,心也会慢慢变得强大。那种绝望竟也渐渐只剩下对年少无知的祭奠。
关了灯,抱着电脑坐在落地窗前,点燃从陆森那里拿来的黑兰州,打开秦楠三天前发来的邮件。
邮件只有一张照片,附着三个字“对不起”,照片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郑可睁大眼仔细看着当年他们纯净无杂的眼神,一下子就释怀了。突然地,郑可无比想回到北城,再和年少时的人们说说话。
04
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抽烟都是14岁的时候。陈玫的生日,陆森叫了很多兄弟来助兴,郑可坐在陈玫身边胆怯的模样一下子吸引了秦楠。少年永远热情似火,很快,秦楠便频繁地出现在郑可的生活中。
郑可何尝不知秦楠身后的无数流言,但爱情没有原则。陆森不止一次让陈玫提醒郑可,陈玫只是说:“有些路每个人都要走一遍才算是成长。”
陈玫高三时,成绩已经一落千丈。父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只有不断闯祸来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在学校整日睡觉、不做作业、和同学两句话不合就动手。老师忍无可忍叫来了她父母,郑可陪陈玫坐在办公室外,过了好久她父母才走出来,母亲的脸色很难看,正要发作,她爸爸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和她妈妈私语几句,从皮夹里掏出一沓钱递给陈玫:“玫玫,爸妈这么忙,你要乖,照顾好自己。”说完拍拍她的头,拉着她母亲匆匆走了。
那晚的酒吧里陈玫靠在郑可怀里一杯杯地喝着啤酒,吐得一塌糊涂。
高考失利是陈玫早就料到的,她玩心大发,再也没有学习的动力。最后,在父母声泪俱下的祈求下,勉强同意复读。只是她很少再去学校了,整日泡在网吧,到点便去校门口接郑可放学。
陆森不止一次要她回学校,陈玫全当耳旁风,到最后发展到只要陆森一提学校她就立刻翻脸撒泼。陆森没办法,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有天放学郑可在校门口看到一脸焦急的陆森:“陈玫找过你么?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她的消息,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
他们找遍北城的大街小巷却再也没有丝毫陈玫的踪迹。她就像烟火一样,消失在他们的年少里。
秦楠和郑可在一起的第三年,耳边关于秦楠花心的传闻越来越少了,秦楠似乎真的用行动澄清了那些流言。郑可很少再见到陆森,只是偶尔聚会时,喝得烂醉的陆森会伏在郑可身边一遍遍呢喃:“我想陈玫。”
郑可上高二的时候,秦楠和陆森在家人的帮助下合伙开了家小酒吧,仗着不少狐朋狗友的捧场,生意倒也不错。每到周末,郑可就会去酒吧听歌。每次郑可都能听到那首熟悉的《张三的歌》。
酒吧里舞池里画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女子让素面朝天的郑可显得格格不入。她怕过秦楠会被她们吸引,却还是选择了相信。
很快郑可就高三了,整天的书山题海让她难得有喘气的机会。有天晚自习忽然烦躁难耐,看不进书,便偷偷溜出教室,一路小跑到酒吧。
酒吧里音响分贝很大,热闹非凡,郑可躲过晃动的人影,借着闪烁的灯光寻找秦楠。最后终于在舞池角落里看到秦楠拥着一个妖艳的女子热吻。郑可突然心口疼得厉害,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了下来。她捂着嘴蹲下身,啜泣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不知多久,陆森扶起她,她抬起头,正迎上秦楠惊讶的目光。郑可狼狈地离开,秦楠没有追上来,倒是陆森放心不下出来送她回家。
一路上,郑可沉默不语。陆森顿生怜悯:“可可,陈玫说过,人总要经历些什么才能长大,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好好学习,你会有你的新生活,到时你可能会发现,秦楠根本配不上你。”郑可强颜欢笑谢过陆森。
北城的冬天非常冷,郑可预感这会是她留在北城的最后一个冬天了。北城这么小,却留不住爱的人。
删掉手机里所有和秦楠的照片和短信,调整好心情,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只是在许多个挑灯夜战疲惫不堪的晚上,她关上门,点起一支兰州,还是会在烟雾缭绕里怀念那些时光。
冬至,北城下了场小雪。郑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从前有陈玫陪伴的回家路,忽然无比想念陈玫。陈玫已经离开三年了,为什么大家都把生活过成了最不堪的样子。
手机突然在衣袋里震动。郑可掏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她犹豫着接了:“喂?”
那边沉默了许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郑可愣了一下,随即模糊了视线:“玫姐……”
陈玫说:“可可,你还好么?秦楠打架进监狱了,我不放心你。”
出人意料地,郑可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悲伤,只是突然就满心温暖起来。无论你是喜是悲,总有人会默默关注着你,这才是真的幸福吧。
而秦楠,那个这些年孜孜不倦的执念,或许总有一天可以波澜不惊地再想起吧。
那晚北城繁星满天的夜空里,郑可终于知道,那时陈玫得知父母出差途中双双车祸遇难,便连夜跟随姑姑赶去。料理完后事,忽然想去父母一直留恋奔波的那个花花世界流浪。不忍心告别,是怕大家担心,也是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远走高飞的勇气。她买了相机,学了摄影,开始了一个人的江湖,偶尔摄影作品被杂志社选中,勉强维持生计。
陈玫说:“可可,北城只是一个城,你一定要努力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05
阳光明媚的日子,陈玫打电话约郑可陪她去挑婚纱。影楼里,郑可盯着走出试衣间的陈玫,她穿着婚纱的样子美得不像话。她的未婚夫微笑着,眼里满是疼爱,这个文静的男子微笑起来像阳光般宁静温暖,全然不同于陆森的痞气与热情。郑可想,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吧,经历了炙热的不管不顾后,最终还是想找个温暖的怀抱靠岸。
这么多年,郑可一直跟着陈玫的脚步。陈玫永远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郑可一再追随,乐此不疲。高考后,成绩还不错的她执意选择了陈玫所在的城市。她知道,无论世界多荒凉,有陈玫的陪伴就一定不孤单。
在陈玫身边的日子,郑可看着她渐渐老成,褪去了年少时的狂躁,决意在一个停靠的港湾。她用父母留下的钱在南方的这座城市开了家照相馆,算是给自己一个归宿。
大学的四年郑可很少去陈玫的照相馆,陈玫依然背着相机到处跑。郑可知道很难找到她,便安心做自己的事。遇到过几个心动的人,谈过几场恋爱,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和秦楠在一起时的热情。不止一次,不同的男友对她说:“郑可,你有没有用心?”郑可总是在这样的对白里不知所措。
时不时地,陆森还是会给郑可打电话,他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身边不同的女子来来去去,谈着似是而非的恋爱。多年不变的是,依旧会在醉酒的深夜拿着手机对郑可呢喃:“我好想陈玫。”
毕业后郑可留在了南方那座城市,初入职场的水深火热让她忙得不可开交,她收起年少时的戾气,客气地对待每一个客户,熟练地对每一个人微笑,却再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
接到陈玫电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陈玫开门见山:“可可,来做我的伴娘吧。”
郑可捏着电话,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陈玫带她走遍北城大街小巷时的自由洒脱;她九年前的那个冬夜,大片大片的雪花里,陆森抱着吉他跟陈玫告白时认真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当初陈玫不辞而别时她的无助孤独;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酒吧里最后一次看到秦楠时那个撕心裂肺的自己......她突然好想念在北城的那些日日夜夜。她也终于相信,他们的年少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06
陈玫结婚前半个月,郑可接到陆森的电话。隔着话筒,陆森的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可可,其实陈玫早就跟你有联系了是么?”郑可握着话筒不知所措:“对不起。”陆森说:“我在你家对面28层的那家露天咖啡厅,过来见一面吧。”
婚礼倒计时七天。郑可帮陈玫收拾东西,晚上和陈玫睡在一起。
那晚的月亮很大,透过窗帘的缝隙照的卧室很亮。郑可看着陈玫恬静而美好的脸说:“姐夫对你好么?”
陈玫微微一笑:“当然好,”顿了顿,她又说:“可我再也遇不到像当年陆森那样对我掏心掏肺的人了。”
七年了,陈玫第一次提起陆森。借着月光,郑可看见陈玫眼角在闪烁。郑可坐起身,燃起一支烟猛吸一口,呛得眼泪直流。陈玫拿走她手里的烟轻声道:“该学会爱自己了。”郑可看着陈玫的眼睛:“玫姐,你还爱陆森么?”陈玫依旧平静:“一个人在心里住的太久了,那感觉就像是融进你的生命里了,时不时地想起他会很温暖,但是再也不想回去了。”郑可忽然就释然了,她说:“森哥来了。”
离婚礼还有三天,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就绪,陈玫终于有空喘口气了,她犹豫了好久,打电话跟郑可:“叫上陆森出来坐坐吧。”
酒吧里,乐队的声音震耳欲聋,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郑可和陈玫坐在吧台边摇着高脚杯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郑可忽然有点晕眩,像是回到了最后一次见秦楠的那个夜晚,迷迷糊糊仿佛看到了秦楠的脸。她揉揉眼睛想清醒一下,却发现陆森和秦楠已经站在面前了。
依旧穿着黑色衬衫的秦楠显得成熟了不少,时光将他原本俊朗的脸雕刻得更加棱角分明,郑可看着他,忘了时间,像是隔着一百个世纪的光阴来到那个曾经笑声爽朗的少年身边。
陆森有些尴尬:“可可,对不起,没经你同意就把秦楠带过来了。”
陈玫倒是波澜不惊地起身,大方地拥抱了一下陆森,将众人推向座位。
陆森从背上取下吉他:“最后给你唱一次《张三的歌》吧,祝我们青春不朽。”旋律想起的瞬间,陈玫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一直被生活推着往前走,不敢回头看,怕一回头就看见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象,却不曾想,最初的那些真情一直都在原地。
陈玫端起酒杯,有些哽咽:“陆森,我欠你的,但是我还不了了,谢谢你这么多年为我做的一切。如果能倒退哪怕三年,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你走,但是太晚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对不起……”陆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抢过陈玫手里的酒杯柔声道:“以后少喝点。”
陈玫忽然发现,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最难过的时候不是和父母吵架、不是被同学孤立、不是当初的不辞而别、甚至不是父母的离开,而是她终于被时光打磨的足够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到这个一直站在原地等她的男人身边了。
陈玫喝得烂醉,她未婚夫来接她。陆森看见这个男人温柔地抱起不省人事的陈玫时忽然就笑了。他想象过无数次看到陈玫在另一个人怀抱时自己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却没想到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会如此轻松。忽然也就明白了,这么多年放不下就是怕她不幸福,现在亲眼看到了她很幸福,就该祝福她吧。
午夜的街灯依旧炫目,夜风吹不散城市白日积攒的燥热。秦楠送郑可回家,一路都默不作声,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变长,变长再变长……
最后,站在郑可家楼下,秦楠终于打破沉默:“对不起。”
“嗯?”郑可给了他一个询问的表情。
“我是说……以前的事……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郑可的头发被夜风轻轻吹起,笑得很好看。
秦楠低下头:“那……你快上去吧,挺晚了。”说完转身就走。
郑可突然脱口而出:“我们还能回去么?”
秦楠征在原地没有回头,慢慢抱着头蹲下身。半晌,他说:“我不能一无所有地站在你身边。”郑可冲上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背上,一呼吸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让她心安的味道,她轻声道:“没有你我怎么快乐。”
07
陈玫婚礼那天,郑可和秦楠作为伴娘伴郎一大早就赶到陈玫的住处。一直忙到接新娘的人快来了,郑可突然发现陆森还没来,赶忙打电话给他,却关机了。
陆森赶到酒店时,婚礼已经快要开始了,他穿着帅气的西装,挤过人群走到陈玫面前,微笑着伸出手:“让我陪你最后一程吧。”陈玫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她嘴角笑着,却忍不住眼眶泛湿。她在他耳边轻轻说:“谢谢你。”
音乐响起,在众人的注视下,陆森将陈玫的手交给她丈夫,然后退到人群里,远远看着典礼台上的新人们交换戒指,说 “我愿意”。他跟着欢呼的人群拼命鼓掌,打心眼里为陈玫高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在心里说:“陈玫,终于有人替我爱你了。”
转身,离开。像当初陈玫的不辞而别一样悄无声息。
08
郑可陪秦楠去了海边的一个小城。小城里翠绿的山峦,有数不清的隧道,还有淡淡的鱼腥味。
这些年,走过那么多地方,遇到那么多人,还是不抵旧人暖心。
分开这些年,秦楠早已褪却了年少的狂躁,渐渐沉稳庄重,眉眼温柔。他开了家火锅店,披星戴月,努力地赚钱。他对郑可说:“可可,等我挣出一套房子时就娶你回家。”郑可微笑着吻吻他的脸,无比心安。
几年后,秦楠的事业终于步入正轨。他挑了一所面向北方的房子,客厅有巨大的落地窗,夜晚坐在窗边就能看到北方璀璨的星辰。交首付的那天,是郑可25岁的生日,秦楠准备向郑可求婚。
订好鲜花和蛋糕,把戒指放进口袋,握着方向盘,秦楠不断想象着求婚的场景,忍不住的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车窗外的街景一闪即逝,秦楠满脑都是郑可微笑着的模样,以至回过神来发现前面的大巴时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海边的西餐厅里,郑可坐在座位上插着耳机抿着红酒等秦楠,突然被呛住了,咳嗽了好久才缓过神,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09
车祸重伤,抢救无效。
秦楠走了。
他的骨灰被他父母带回了北城。郑可没有回去。
她整日浑浑噩噩,躲在屋子里。不知多久,陈玫赶来,找物业撬开了郑可家的防盗门,看到了一屋子的酒瓶和烟头,以及靠在窗边浑身酒气的郑可。陈玫心疼地抱着她:“可可,出去走走吧。”
10
郑可30岁的时候依然孤身一人。她努力工作,挣到钱就去旅游。她爱上了天南海北的游荡,却无法再爱上一个少年。
30岁生日那天,她在大理接到陈玫的电话。
陈玫说:“可可,我们回北城看看吧。”
离开这么多年后,她们又一次回到了北城。
北城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他们的年少时光,再也找不到踪迹。
去城郊看过秦楠,返回市区时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郑可凭着记忆艰难地寻找当初陆森和秦楠的那家小酒吧。所幸它还在。轻轻推开门,看见在霓虹闪烁的吧台上认真调酒的陆森。
抬头发现来人,陆森显得很惊讶,随即喜笑颜开地招呼她们进来。眼尖陈玫看见吧台里放着一张陆森和妻儿的全家福。
一阵热枕的寒暄叙旧后,陆森抱起那把旧吉他:“再给你们唱次歌吧。”
依旧是《张三的歌》。
熟悉的旋律里,属于他们青春年少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属于他们的北城却也终于难寻其踪。
那么,是时候告别了吧。
再见,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