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63)——第三章第五节 利尚往来
建兴二年,正月。
虽然已入新岁,但是天气却依旧阴寒彻骨。肆虐的西北风,穿过益州大地上重叠密布的山峦沟壑,一路怒嚎着呼啸而下,最后,像刀锋一般狠命击打在高大巍峨的成都城墙上,似乎是欲破其城。街道上有些地势较低从而被积了水的累年青砖,便被这彪悍无情的寒风吹裂,留下了一条条将近半寸宽窄的疤痕。北城城楼上那面蜀锦“汉”字大纛,被这阵狂风一吹,也顺着风向招展开来,不时发出裂帛一样的响声,像是正对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在作出预警。城里那些熟悉农时气候的农夫们,便知道这是大雪将降的前兆,纷纷开始备水储菜,以防不时之需。
此时,新帝登基其实尚未满载。但是按照从东汉沿用下来的四分历来说,蜀汉已经进入新的一年了。成都重为京畿,虽然城中民户不富,但是街头巷尾,各大府衙和和民户门外,还是都新挂上了黑墨写就的桃符。各种把式艺人也在市井热闹处铺开摊位,卖艺表演,以求能得几个赏钱,或是有人来赎几副草药。此外,还有从广汉和绵竹赶来的货郎,他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贩卖点缀着红绿颜色的饴糖果饼。等等这些,都给这座一向以庄严肃穆示人的城池增添了不少节日气氛。
正月初十这一天,是国舅吴懿登台拜将、领蜀郡都督大印的日子。诸葛亮一直努力要扫除自夷陵惨败后便笼罩在国人头上的悲伤颓然之气,于是,在跟后主、太后以及吴懿商议之后,他决定借着这个机会,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点兵操演,希望在给吴懿助威的同时,也能重拾治下百万子民对蜀汉政权的信心。因此,他委托吴懿,请他分别从左军营、前军营和军械司,调来共计五百多精锐人马,命他们积极训练,以备操演大典。
城西校场,是一座在刘璋时期便兴修完成的巨大建筑。校场长宽各有一里,东西两面是由砖石木瓦所搭成的简易高台。在东面高台顶上正中的位置,还新竖起六七座翠绿的军帐,显然是为前来观看操演的朝廷大员们所准备的看棚。校场北向,密密麻麻地立着上百个仓促扎起的稻草假人。草人后则是几排高大的木栅和鹿寨,将校场的北面围得水泄不通。
校场的南面,除了布置有相同的鹿寨和木栅栏之外,还模仿军营规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营门箭楼。箭楼上,站着八名身穿皮甲的控弦军士。他们眼望着营门西周,不停地来回巡视,以防不测。箭楼下,则立着四排十六个铁甲军士。他们一个个手握长枪,腰悬弯刀,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众星捧月般拥着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只见这员虎将膀大腰圆、面红似炭,绷着脸、沉着目,神情显得凝重而又厚实。他头顶一枚红缨铁盔,身穿一领重甲,左肋下同样挂着一柄弯刀,身后还系着一枚精铁打制的长形手盾,令人观来心生惧意。此人正是刚刚升了军械司主将、奉吴懿之命统兵护卫校场的将军王平。他不仅从军械司带来两百名弩机手参加今日的操演大典,另外还特意从营中挑选出两百名健壮军士,将他们布置在校场周围,以作安保之用。
在军械司的岗哨以外,尚有成都府以及其下属西部衙门派出的一百二十名衙兵负责校场护卫,这些人统一由新任西部丞冯纶来统一调动。冯纶将手下衙兵分为十队,每队中都有一名什长和一名西部衙文吏做正副队长。这十队衙兵绕着校场不停地走动巡视。冯纶自己则带着陈含和几个贴身护卫,站在校场南门外几丈远的地方,谨慎地观察着前来观看操演大典的官员车驾和三五成群的百姓们。
陈含一边呵着热气搓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冯纶闲聊。自打胡莹奉父母之命,被迫嫁给后将军刘琰以后,冯纶的脸上便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除了有什么案子需要审理之外,其他时候里他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常常因为心不在焉而办错了事。陈含理解他心里不好过,便故意讲些有趣的事情给他听,想引他发笑,不想却没有丝毫效果。陈含鬼主意多,他想冯纶一向是个积极进取之人,若是和他谈谈棘手的案子,或许能帮助他暂时走出心魔,脱离苦海。果然,一说起案情,冯纶马上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君平,不瞒你说,我心里对刺客一案总还是念念不忘。我总觉得,在这个案子里,尚且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被我们所忽略的。那个神秘的蒙面青衣女子青龙,她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成都府搅得大乱。还有,杨平的那把弩机,是如何出现在驿馆行刺现场的?另外,那个已经畏罪潜逃的汉兴阁惯盗,他又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人现在又在哪里?虽然庞宏已经被我们抓捕归案,但是此案遗留的疑点还有很多。我若不能把它们一一破解,心里实在是觉得寝食难安。”
陈含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问道:“这些疑点我之前倒没有细细想过。伯贤,如此说来,你还是会继续追查下去吗?”
冯纶点点头,坚定地说道:“的确如此。案情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之前查案艰难困苦无数,我们都能硬撑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我掌管西部衙门,手上有上百可供调遣的官差衙兵,我自然就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真凶逍遥法外了。”
陈含调皮地笑道:“先前,他们私下里都传说,咱们成都府丞的官位是马谡大人特意留给你将来做的。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想来,说不定还真的是这样。你这种执着坚定的个性,哪个大官看了会不喜欢呢?更别说是咱们一向雷厉风行的马参军了。”
“伯贤,君平,二位别来无恙。”大路上远远走来两人,其中一个黑瘦汉子看到冯纶和陈含,便爽朗地向二人打个招呼。
冯纶循声望去,见来人乃是之前查案时在军械司弩机坊拜访过的主事太史锋和副手唐令。唐令走到近前,用黑瘦却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冯纶,高兴地说道:“伯贤,我听说你破了刺客大案,现在升任西部丞,我可得好好地恭喜你啊。”
冯纶忙客套道:“唐大人客气了,能够破案不过是侥幸而已。”
陈含也笑着向二人寒暄道:“许久不见两位大人,我猜你们又是窝在弩机坊那件黑屋子里琢磨新弩机呢吧?”
不待唐令开口,太史峰便正色打断陈含:“弩机一事实乃军中机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说罢,他转身便独自向校场营门走去。唐令无可奈何地向冯、陈二人耸耸肩,道个不是,然后匆匆跟着太史锋而去。冯纶和陈含早有耳闻太史锋素有“弩痴”之名,除了弩机之外,他对其他礼法之类的俗务都不太在意,因此也不往心里去,只是相顾一笑。
“伯贤。”太史锋和唐令刚走不久,又有人从冯纶背后向他招呼。冯纶听出是马谡的声音,忙转身瞧去,见来者果然是马谡,后面还跟着张翼和张休,便向三人躬身施礼。
“冯部丞不必多礼。”张翼微笑着上前一步,轻轻搀起冯纶。
冯纶起身,仔细将张翼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披一件银白色的簇新铠甲,头顶一枚精铁盔,身上深绿色的战袍和背后的斗篷都在迎风鼓动,手中那枝丈二长枪打磨地通体明亮,使人不可逼视。此时,张翼已经接替了赵云,担着左军营主将的职位,统领营中步骑共计四千余人马,地位委实高不可攀。可是,相比于站在他身旁的马谡,张翼却依然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马谡天生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除了诸葛亮之外,他从未对任何人主动收敛过自己这种张狂的气焰。即使是贵为丞相的诸葛亮本人,有时也会让马谡几分。马谡从成都令一职迅速升迁到相府参军,虽然名义上只是一名负责参赞军务的辅佐属僚,可是实际上他却已经逐渐开始接触帝国的军政要事。登台拜将之际,他受诸葛亮和吴懿所托,负责今日操演会典的所有事务。因此,他一早便带着护卫张休,来校场巡视督导。他一向自视甚高,即使是对张翼和马岱这些军职爵位远在自己之上的功勋将领们,也毫无顾忌地出言指点。好在他的确能力出众,又是丞相诸葛亮的心腹,因此,除了那个爱认死理并和他有过交恶的军械司主将王平之外,其他大小将领倒是对他都没有什么怨言。
马谡背着手,缓缓地环视校场一圈。见每隔不过五十步远,便有两名穿着成都府号衣的衙兵在站岗执勤,不时,还有十来人一队的差役衙兵经过,心里对冯纶这番精细的布置感到十分满意。于是,他便有些自得地冲张翼说道:“怎么样,张将军,我没说错吧?别看我现在离开了成都府,可是我带出来的这些人啊,却照样能够萧规曹随,办起事来丝毫不差。”
张翼对冯纶的能力也十分认可:“伯贤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之前你在我左军营里查案一事,咱们赵老将军现在还常常提起来夸赞你呢。”
冯纶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说道:“下官眼拙,不仅放走了凶手杨平,还得罪了贵营的百人将贺奔,心里实在是惭愧得很。”
张翼忽然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校场营门,笑着说道:“还真是巧了。说起贺奔,他们一家人还就真的出现在了咱们眼前。”
冯纶顺着张翼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排队的人群之中果然有年轻的贺奔,还有他那个在军械司弩机坊任职的哥哥贺雷。两人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童,手里各自握着一份名刺,正站在队伍里等待守门军士过来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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