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勇的甜蜜生活

这是我第三次搬家了。

儿子上高中了，不得不又租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屋里乱七八糟的，我坐在纸箱上，整理着书籍。忽然，从一本书中滑落出一张照片，照片是那年我去唐山和小勇在大地震纪念碑下的合影。

端详着手里的照片，点燃一支烟，眼前浮现出照相时的情景。那应该是91年的夏天，刚参加工作的我出差到北京，专程去唐山看小勇。逛完街，我俩坐在空旷的纪念广场台阶上闲聊，有旅游照相的过来，给我俩合了个影。小勇穿着蓝底白色横条纹T恤，笑容很灿烂。和上个月才来兰州参加研修班学习时，脸上挂着的笑容很相似。

一

  因为我俩都来自陕西，而且邻县，加之父亲又都是公安，所以同学中，我俩走得比较近。小勇是一个挺捣蛋的家伙，上学时不时地在小商店里一根一根的零买香烟偷着抽。一次上街回来，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根大拇指粗一乍长的雪茄，，劲儿太大一次抽不完，装在兜里怕折断，索性攥在手里，露出半截没抽的，甩哒甩哒的进了校门，值班的张大妈，扶了扶眼镜，说：“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捡树枝玩！”我俩跑回宿舍趴在床上乐的肚子疼。

“小勇，买油大豆”，没过几天，我拿着一封信说。那时候，同学们有事没事爱往传达室跑，等邮递员。如果有自己的信，一整天都会乐乐呵呵的，如果有同学的信，尤其是那种字体娟秀的来信，一定会拿回来“敲诈”一包价值五毛的油炸大豆。

小勇一看信的背面细细的写着“内有照片，请勿折。谢谢！”屁颠屁颠的买回了油大豆，窜上上铺急撩撩的打开。过了一会，看看宿舍没有其他人，探下身来对我说：“三哥，你看咋样？”伴随着些许得意些许炫耀的眼神，递给我一张照片。我擦了擦油手，接过照片，看着眉清目秀端庄秀丽的女孩子，“我的初中同学，叫小娟，咋样？”小勇解释着。我站起身，拿照片扇了扇他的脸，说“嘿嘿，你是王八走了鳖运了。”他嘿嘿一笑，一骨碌翻上去，抱着“小娟”，再舍不得放下。

此后，我经常能吃到小勇买的油大豆。

三年中专生活愉快的结束了，小勇分配去了铁路二公司，基地在唐山，而我留在了兰州。期间多以书信联系。在纪念碑下我也问到过小娟，他说“还联系，人家学习比较忙”。

94年秋，收到小勇来信，“三兄台鉴：最近一切可好！不知春节能否回家？弟定于年底结婚，敬请光临！”

那年冬天，我如约而至。我一见到小勇，悄悄地问他，“是不是小娟？”他嘴一咧：“人家还在师大上学呢”。

小勇的家人我是头一次见。他父亲在公安系统，二弟和母亲在同一所学校任教，三弟在上大学一家人吃“公粮”，在村里很是惹人羡慕。后来我想，这可能是小勇能娶到漂亮媳妇的重要原因吧。

来帮忙的人很多，我无所事事，从堂屋转到厢房，从院子转到门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嘀嘀咕咕，而且听到了我的名字，“哎呀，这谁呀？啥关系？搭了这么多礼？”我转过身，才看见身后墙上贴着两大张红纸，上面写着“礼单”。

我原计划着是要搭200元的，但是在账房先生哪里看到都是五元、十元的，甚至还有2元的，我怕太过显眼，临时抽出了50元，也还是引起了“轰动”。

人常说好事成双，而我却鬼使神差的搭了个单数，冥冥之中不知预示着什么。

新娘子接回来了，人很俊俏，“棉绒厂里一朵花”，媒人是这样介绍的。红色呢子大衣很是眼，虽然只是穿着半高跟，看上去也比小勇高。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紧张，新娘子的脸一直绷得紧紧的，看不出有多少喜庆。

亲朋好友、邻居村民一拨一拨来了吃了，吃了走了，我和小勇的弟弟老表几个最后坐上了“流水席”，因为是自家兄弟，累了大半天的新人没来敬酒，我也就没机会端着酒杯向他俩祝福了。

傍晚回到家，大嫂半开玩笑的对我说：“怎么？大老远去喝同学的喜酒，也没见喝成脸红脖子粗的？”大嫂知道我平常也爱喝酒的。我说：“大嫂，你别提了，啥酒席嘛！我敢打包票，连酒带烟，一桌不超过50元。”我喝了口水，接着说：“人刚坐下，上了一盘菜，一个酒壶，上面蹲着一个酒杯，我还冻得直搓手呢，他二弟就说‘来，三哥喝酒’，我一惊，才上了一个菜，怎么就开始喝了？等我再仔细打量桌子中央唯一的一盘菜时，才看清是一溜子火腿肠、一溜子酸白菜，还有豆芽芹菜，原来这就是婚宴的凉菜呀！再看酒壶，七八个人一个酒杯，你喝完把酒盅往酒壶上面一蹲，传给下一个人，自己倒自己喝，我简直不适应，硬着头皮，喝了三杯，算是喝了同学的喜酒了。”大嫂说：“周围几个县的酒席都比不上咱们的。”“不过，”我接着说：“我琢磨着小育的婚姻不会走多远。”“瞎说，人家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这么说！”“大嫂，你不知道，好歹我也算个‘贵客吧’，临走，新娘子连出门送都不送一下，只是隔着窗户玻璃木木的看着我和小勇往外走，就好像眼前是沙漠一样”。

二

99年我结婚不久，难得的周日赖床，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一下子把我惊醒，我厉声问道：“谁？”“我，小勇。”门外传来沉闷的回答。

小勇是来参加技师培训考试的。

中午吃饭时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从长春工地上直接来的。我说：“怎么不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他闷闷地说：“离了。她带着孩子去深圳打工了。”那年他孩子快4岁，孩子判给他，但他在工地没办法，暂时由她带，后来孩子大了，就送回老家由爷爷奶奶拉扯。

随后几年，在偶尔的QQ聊天中，得知小勇辗转在唐山、长春、吉林等地的工地，期间有热心人在唐山又给介绍了一个对象，俩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举办了简单的仪式，就过在了一起。当晚我在同学QQ群里还调侃说：“祝贺小勇艳福不浅，又娶到一个大姑娘。”引来同学一片喝彩。后来，俩人在长春住过一段时间，她不习惯，独自回到唐山，又因为买房子的事，争吵不断，小勇一年也回不了唐山几次，感情越来越淡，四五年之后，好说好散了。

三

上个月，我看到集团公司高级技师研讨班文件中，小勇的名字赫然在列。时隔八九年之后，我俩又见面了。

那天，我在“兄弟小炒”订好座，在店门前等他。不一会儿，他在巷子口出现。深色横纹T恤，九分裤，走路嘭嘭嘭很带劲儿，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气色不错呀！”刚落座，我说。

“呵呵，又结婚了！”他眯着眼睛笑嘻嘻的。

我端着的酒杯停滞在空中，直愣愣的盯着他。

“还记得小娟吗？”他仰脸看着我。

“你那位初中同学？就你那在晚上躲在被窝偷偷看照片的初恋？你俩？”

我俩一连干了三杯酒。

前年，儿子考上的大学。再送完儿子报道返程的路上，小勇在小娟居住的城市转车。候车时，他给她发了QQ。

俩人见面时，把小勇吓了一大跳。小娟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刚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原来是小娟的丈夫出轨，刚离婚不久。

小勇退了车票，登记了宾馆，假期剩余的几天时间，都陪伴小娟。春节时，小勇把几年的年休假都请了，专门去安慰小娟。

“试婚了一年”（小勇说），终于在去年俩人领取了结婚证。小娟在学校办了相应的手续，随小勇去了长春，在小勇的单位做起了文员，俩人朝夕相处，小勇也连续两年被单位评为先进生产者。

说话间，小娟打来了电话，问兰州冷不冷、蚊子多不多、少喝点酒之类的话。

小勇放下电话，我看到他的待机画面是他宿舍窗台上几盆盛开的鲜花。

真替兄弟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

                                      2018.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