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去给二姑姐送点年货,遇见她在楼前的院子里溜一只大公鸡,陪它放风,那家伙羽翼丰满,毛冠锃亮,正牛逼哄哄地踱着步,不紧不慢地。
本来二姐买了一对小鸡崽,在五月初樱花还开着那会儿。她没想那么多,就寻思养着玩儿,退休在家也没啥事。结果小鸡崽子越长越大,还先后打起鸣来,遭到邻居投诉,在深秋,银杏叶落了一地的时候,不得不杀了一只,二姐为此还掉了眼泪,我也没好意思问鸡肉的味道怎么样。
剩下的这个家伙,二姐打定主意要养着,态度坚决,也没人来找事了。据说目前,迎春花还没开的季节,早上六点半,这个家伙就要跳到院子的铁栏杆上打鸣,对面楼里也养着一只公鸡,两个家伙一吆一喝,估计附近几栋居民的闹钟都省了。
好吧,我承认,我也在六楼的屋子里养过两只小鸡,是周末领儿子补完课,在回家的路上买的,一对唧唧叫着的黄绒球被装进塑料袋,捧在手里,路上的阳光好着呢!
一段时间,我天天在它俩的纸壳箱里放一个热水袋,上面隔着旧毛巾,两个小家伙吃饱玩够了就挤在里面睡觉。我在家的时候,放它们散养,随便溜达,可它们哪也不去,就跟在我脚边,好像我是鸡妈妈。做饭的时候,它们卧在我的脚上,一只棉拖上一个,害得我走路只好平移。
事实上,在学习画小鸡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这个画面,它们卧在我的脚上,热乎乎的,很感人。可是结局就不妙了,在它们有两个拳头大的时候,也是盛夏的季节,被我装进纸壳箱里送给了卖报纸的大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我再也不会在家里养小鸡了,我没法许诺给它们一个不被杀死的未来。
学画的时候,徐湛老师作品的题字我看了好久,“鸡有五德,头戴冠,文也。足缚距,武也。见敌而斗,勇也。得食相呼,义也。鸣不失时,信也。”
唉,时过境迁,现在提起鸡来,就语焉不详,不伦不类,一言难尽了。
我们吃着鸡,嘲笑着鸡,养着鸡,杀着鸡,说小鸡可爱,说炸鸡好吃……还有比人类更混乱的家伙吗?
行吧,我承认,我就是这么混乱。
很久以前,母亲在楼下的砖砌院子里养了的一群鸡,其中的一只芦花鸡,在它长到足够大的时候,巧妙地运用了一个倒扣的盆,几块摞起的砖,鸡窝上盖着的破瓦片,跃上墙头,看更远的地方,其它鸡都不会。
它的境界还远未如此,母亲去上班,见它立在墙头,撵也撵不进去,只好继续赶路。她没走多远,它跳下墙头,跟在她身后,尾随而去。母亲发现后,无论怎么轰撵,它都保持距离,不离不弃。
此后,每日母亲上班,拎着包,身后都跟着一只鸡。到了铁轨,它便止步,母亲穿过轨道,它自己回家,不知道又踩些什么跃上墙头,母亲下班后,见它都好好地呆在院子里。
母亲小时候被狗咬过,不喜欢任何小动物,对猫狗都深恶痛绝。养鸡也不过是为了吃鸡,吃蛋。晚饭的时间,说起这只尾随她到火车站的芦花鸡,它目送她过了铁轨,她回头时,又见它贴着马路边往家走。少有的愉悦,甚至还有点幽默,在母亲的言语中流露了出来,在她就着炸花生米喝两盅白酒的时候,通常是会唉声叹气的。
九月一个金灿灿的早晨,父亲重病入院,母亲没去上班,我也没去上学。一个和我们相处得挺好的邻居,在这个时候建议母亲,熬鸡汤给父亲补补,旁边的人也都附和。其它的鸡都在年节时吃掉了,家里只剩这一只,它是要送母亲上班的呢!
那个场景我还记得,我本来是想去医院外面的草地里疯跑的,我疑惑不安地看着母亲,她已经被巨大的打击压垮了,正躺在床上挂着盐水。见她点头时我退出了人群,退到被阳光覆盖的草地里,那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好地方。
唉,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母亲上班的身影可真是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