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上。
起立,唱歌。
雨霏忽然唱不下去了,唱到第二段的时候她就唱不下去了。胸腔骤然聚满气势磅礴的笑意立时要爆发出来,船帆遇风一般鼓得那个满呀,蠢蠢欲动要冲出胸腔的束缚了,啊呀,这不看事的笑意就要冲喉咙了,这,在这严肃的晨会上如何使得?
雨霏忙使劲地闭住嘴,哪怕把歌闭回去也在所不辞。
晨歌唱完了,雨霏也终于彻底扼住了爆笑的喉咙,并安抚这不安分的胸腔。
如给老公说,他一准又是甩给雨霏三个字——神经病!
昨晚睡觉时,老公照例的雷鸣般呼噜声不断,中间伴着哨子般的吹气、如释重负的吐气声,还有长长的静谧的屏息,完美的《呼噜奏鸣曲》,简直和那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不分仲伯(看到这里面,那贝老师不会从地下出来打雨霏个伤筋动骨一百天吧?贝老师原谅雨霏吧,也就是爱屋及乌罢了,雨霏说)。
不过通宵演奏这《呼噜奏鸣曲》,就算演奏者不辛苦,听众也实在辛苦。平日雨霏会捏捏他鼻子,拧他一把儿,或在他屏住呼息时蹭他一下,他便恢复如常,虽然也就几秒的间隙,可多年历练,造就雨霏能在这类短暂的间隙间秒睡。
当然这些小动作过于频繁时,会引起老公的强烈反应:
“你有病吗?”
或,
“不睡就滚出去!”
更多时候是极简的三个字,“神经病!”
然后非常烦气地抽出雨霏脖颈下的胳膊,猛转身给她一个后脊梁。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雨霏的软肋,每每这时雨霏得再撒娇、耍赖,连哄带骗,才能再讨要回她的胳膊枕来。
昨晚就在他忙不停地打呼噜、吹气、吐气之时,突然雨霏打了一个喷嚏,一个猛烈的喷嚏,事先毫无征兆。然后——
然后,老公立马没了动静,再细听,只静静地躺那儿一动不动,婴儿般安静,仿佛都没醒来,全然不似往常被雨霏弄醒后万般的恼羞成怒,气极败坏。
他是根本就没醒?
怎么能不惊醒?这么大动静。
还是醒了仍不动声色地假寐,只是心里在狂甩“神经病”,已不稀罕搭理雨霏?
想他五脏六腑装满了“神经病”三个字,却无法甩出来,打喷嚏又不是错,是吧。
呵呵。
哈哈哈哈。
雨霏忽然笑起来,忍着不出声的笑,直笑得浑身抽搐,震得老公也全身乱颤,被子都要掉落下去。
可他依旧不理不睬,毫无声息。
直至雨霏笑累了,睡着了。
……
老公是一种什么材料制成的呢?
晨歌结束,自然是各类洗脑式宣导。雨霏则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了,只得作罢。
便想起前日下午去朋友家做客的路上,雨霏画了一整天的画,放下画笔,倦意立马浮上来。一上车就倒在座椅里闭目养神,大脑仍残留着绘画时的亢奋。雨霏便从头到脚放松着自己,脸颊仍僵硬,慢慢放松脸部肌肉,嘴角慢慢上扬,笑意渐渐聚拢,全身心绽开舒心的笑容了……
浑身从上到下松弛下来,身体里的各位朋友,今天让你们受累了,辛苦大家了,现在我们稍作休息,好吗……
忽然雨霏耳边传来声音:“咋着,咋着了,这是咋着了?”
雨霏睁眼,看一边开车的老公正疑惑地瞅着自己,大叫着:
“怎么了?你不好好开你的车,大惊小怪的干啥着?”想到自己正做着放松运动,一定是脸部的奇特表情吓着他了。
“你这是咋着了?”老公看一眼前方,又侧过头号,深深地瞅着雨霏,一脸深意的不可捉摸。
“我画画有点疲倦,在做放松运动。你当我做了什么可笑的梦,还是当我犯神经病了?说实话!”
显然被雨霏说中了。
老公的脸和人一样诚实,闪过一丝被内心被洞穿的无奈,一脸释然,却又一撇嘴,那表情雨霏太明白了,放松运动也不至于如此奇葩吧?真是神经病!这是他心里话。
果然就听到了。
“神经病!”释然后的老公甩一句。
这三个字是他口头禅了,仿佛他御赐雨霏的专属名,凡雨霏身上种种他以为的不可理喻、无赖行径都以这三个字冠之。
日积月累,他坚定地以为,这三个字就像他唇边的胡须,长势逼人,须天天出工捯饬,不然胡子拖到地走路都要绊倒;同样,他若不以“神经病”之词严加整饬,这个不可理喻奇葩无比的老婆一定会上房揭瓦。
晨会上,雨霏如这般笑出来,也会博得老公这样的关注?当然还会更惨吧。同事谁能相信雨霏的解释,即便心底相信,口口相传的又是另一码事了,雨霏想。
不由扭头望向正专注开车的老公,那个疑问又冒上来,老公是一种什么材料制成的呢?